十分钟的休庭时间结束。
当凯文·罗麦斯重新走进法庭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他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温文尔雅,锋芒内敛;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凶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而决绝的寒意。
他脸上的亲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专业与冷酷。
他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了胜利,代价是他的良心。
凯文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回辩护席,对身边的罗德里格斯低声说了一句“坐好,什么都别做”,然后转向法官,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法官阁下,辩方准备好继续进行交叉盘问了。”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证人席的芭芭拉身上。那目光不再有任何试探或伪装,只剩下手术刀般的精准和冰冷,仿佛他要解剖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标本。
芭芭拉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芭芭拉小姐,”凯文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法庭,“你是一位有绘画天赋的女孩,对吗?”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莎拉微微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芭芭拉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我喜欢画画。”
“是的,你喜欢画画。”凯文点点头,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本画满了涂鸦的笔记本。“这本笔记本,是你的,没错吧?”
芭芭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那是她的私人画本,不知道怎么会落到对方手里。
“我反对!”莎拉立刻站了起来,“辩方律师出示的证物来源不明,且与本案无关!”
“法官阁下,”凯文转向法官,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本笔记本是从被告罗德里格斯老师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的。
他声称,这是他在一次无意中,从原告的书包里掉出来后,代为保管的。
至于是否与本案有关,我想,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法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反对无效。但请辩方律师注意提问的相关性。”
凯文得到了许可,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从证物袋中取出那本笔记本,然后走到陪审团面前,翻开了其中一页。
“女士们,先生们,请看。”
陪审团的成员们纷纷探过头去。
只见画纸上,是一个被极度夸张和丑化的卡通人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长着猪一样的鼻子和獠牙,脑袋上还画着两只恶魔的角。
虽然画得很卡通,但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画上的人,就是被告席上的罗德里格斯老师。
不仅如此,画的旁边,还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一行字:“去死吧,老怪物!”
法庭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芭芭拉小姐,”凯文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你是否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对一位你声称‘尊敬’的老师,进行如此恶毒的诅咒和丑化?”
“我……”芭芭拉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那只是她有一次被老师批评后,私下里发泄情绪的涂鸦,她从没想过会被公之于众。
凯文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翻到另一页,上面画着一些更加不堪入目的内容。
那是几个火柴人,正在进行着某种暗示性极强的动作。
“那么这些呢?芭芭拉小姐,根据你之前的同学,一位名叫杰西卡的女孩提供的证词,你曾经在学校的派对上,和同学们大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在游戏中,你大谈特谈你对性的幻想!”
“我没有!那是游戏!是她们逼我说的!”芭芭拉终于崩溃了,她失声痛哭起来,拼命地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
然而,她的辩解在这些“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陪审团成员们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看向芭芭拉的目光,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怀疑,甚至夹杂着一丝鄙夷。
一个私下里会恶毒诅咒老师、公开谈论性幻想、甚至承认对老师有非分之想的女孩,她说的话,可信度还有多少?
凯文的目的达到了。他没有直接攻击芭芭拉的证词,而是从侧面,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品行不端、谎话连篇、对老师心怀怨恨和幻想的“问题少女”。
被告席上,罗德里格斯适时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抽动,完美地演绎了一个被自己心爱的学生恶意中伤后,痛心疾首的好老师形象。
就在法庭的气氛完全倒向辩方,胜利的天平即将倾斜时,莎拉站了起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依旧是那副冷静到极致的模样。
“法官阁下,我申请对我的当事人,进行复询问。”
得到许可后,莎拉走到泣不成声的芭芭拉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温柔而坚定。
“芭芭拉,看着我。”
芭芭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你喜欢画画,对吗?”莎拉问道。
芭芭拉抽泣着点头。
“你画过很多人,对吗?你的父母,你的朋友,甚至你讨厌的同学,你都会画下来,对吗?”
芭芭拉再次点头。
“那么,画画是不是你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开心的时候画,不开心的时候也画?”
“……是。”
莎拉转过身,面向陪审团。“女士们,先生们。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在被老师批评后,在自己的私人日记本里画画发泄,这能证明什么?证明她心怀怨恨,处心积虑要陷害老师吗?不,这只能证明,她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青少年。
谁没有在青春期,偷偷在背后给老师起过外号,画过丑化的肖像呢?难道就因为这个,我们就要认定她是个坏女孩,她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吗?”
她的话让陪审团的一些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接着,莎拉的目光转向凯文。“至于罗麦斯律师提到的所谓‘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我同样想请问各位,一个在派对气氛下,可能被同学起哄、逼迫说出来的胡话,能作为呈堂证供,用来攻击一个女孩的品格吗?如果这都可以,那我们每个人在酒后、在游戏中所说的每一句蠢话,是否都要承担法律责任?”
莎拉的几句话,就巧妙地将凯文营造的“问题少女”形象,拉回到了一个“行为有些出格的普通青春期女孩”的范畴。
凯文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