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洗漱罢,回望床榻一眼,大步迈出门去。
两日内必回,不必惦记。
七姑娘盯着方余微微 ,半晌才轻声道:
不送了,身上乏得很。
方余含笑点头,整装完毕便跨出门槛。
门扇合拢时,屋内飘来一句:
活着回来见我。
听见这话,方余嘴角微扬,在门板上轻叩两下,匆匆离去。
踏入客栈大堂时,里头已聚了不少人。
霍三娘比他到得更早。
这次行动由霍三娘亲率,另挑了十名霍家好手,皆是摸金五载以上的 湖。
众人皆作武人打扮,腰间别着驳壳枪与 ,外罩灰布披风。
这披风若是系紧,任谁也认不出霍家人的身份。
方爷。
见方余进来,霍三娘领着众人抱拳见礼。
方爷,可都收拾停当了?
霍三娘上前两步,递来一件灰披风。
因今日要下墓,她神色较平日凝重许多。
嗯,还要等多久?
方余接过披风披上,低声问道。
此次矿山之行,张启山行事极为周密。
两日前便派了先锋出城探路,头批人马最多,专司扫清障碍。
而张启山昨夜已借巡城之名带人出城。
他与霍三娘,乃是最后出发的一队。
霍三娘摸出怀表瞥了眼,不到半刻钟。
方余!
忽闻一声呼唤。
方余转身,见花灵揉着惺忪睡眼奔来,怀里抱着龙鳞甲与金刚伞。
她快步奔到方余跟前,将装备一股脑儿塞进他怀里,又迅速解下自己脖子上的中垣印,挂在他颈间。
“全带上!”
方余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宠溺地笑了。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懒猫居然没赖床。”
这次去矿山,他原本就没打算带花灵同去。
极可能要跟日本人交手,带上她反而容易分神。
花灵撇撇嘴,小声嘀咕:“要是肯带我,我天亮就能爬起来。”
“这回真不能带你,在家陪小七玩两天,保证两天内回来。”
方余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好啦好啦。”
“千万当心,先把护甲穿上。”
花灵懂事地点点头,不再纠缠,只是推着他赶紧出发。
她心里清楚方余独自前往的考量,也完全明白他的顾虑。
见方余利落地套上软甲,又将金刚伞背好,花灵紧绷的脸色才稍稍放松。
这两件宝贝的威力早已验证过,再强的攻击也难以损毁,就算遇到最猛烈的冲击,对他们这样的练家子来说也不足为惧。
何况方余身手矫健,体魄强横,即便真遇上敌人,只要他想走,对方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至于矿脉深处那片古墓群,她更不担心。
以方余的本事,拆了整座墓室都不在话下。
霍三娘和霍家众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方余身上的龙纹软甲和金刚伞。
金刚伞的威名她们早有耳闻,据说用百炼精钢和稀有金属打造,连古墓里的弩箭都射 ,挡 更是轻而易举。
那件软甲虽没听说过,但肯定是难得的宝物,否则花灵不会执意要他带上。
看来摸金和搬山两派确实家底丰厚,奇珍异宝层出不穷。
相比之下,霍家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几杆枪和藏在头发里的雀翎暗器。
不多时,一辆小货车停在了饭馆门口。
扮作商贩的张副官坐在驾驶座上,朝方余和霍三娘点头示意。
两人对视一眼,霍三娘立刻招呼手下上车。
方余转身对花灵温声道:“该走了。”
“别担心,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这趟不过是去取几件明器罢了。”
花灵听罢,目光扫过正登车的霍家众人。
她忽地踮起脚,双手环住方余的脖颈,在他唇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不待方余反应,她便后退半步,贴着他耳畔轻声道:专心做你的事。
方余眼中掠过笑意,轻轻点头。
这本是鹧鸪哨下墓时常说的老话,如今已成搬山一脉的行事准则。
专心做你的事。
后半句是:休管旁人死活。
我家小姑娘也长大喽。
方余爱怜地揉了揉花灵的发顶。
净瞎说,我才是正房,小七不过是个偏房。
花灵拍掉他的手,使劲拧了拧他的腮帮子。
是是是,大夫人说得对,我这便动身。
方余低笑,将花灵轻拥入怀,随即转身朝货车走去。
霍家众人早已在车上等候多时。
千万小心。
花灵挥手作别,声音压得极低。
方余点头会意,纵身跃上车厢。
待众人到齐,张副官发动引擎,货车缓缓驶离。
车轮滚动的瞬间,方余忽觉一道灼热目光紧盯自己。
他蓦然抬头——
五楼窗前灯火朦胧,纱帘微启。
七姑娘裹着貂裘立于窗前,眸光如电地注视着他。
等着我。
方余唇角轻扬,对着窗口无声许诺。
货车渐行渐远,载着众人融入夜色,唯有花灵与七姑娘的身影久久未动。
货车早已消失不见。
花灵仍伫立在饭店门口,眉宇间忧色沉沉。
七姑娘徐徐拉拢窗帘,转头望向榻上那抹刺目的猩红,攥着衣襟的指节寸寸收紧。
五分钟后。
货车抵达城门。
今日守城的尽是张家心腹。
见驾车的是张副官,未作盘查便开启城门。
朝阳初露时,货车已在官道奔驰了一个时辰。
张副官方向盘一转,驶离大道拐进乡间小路。
经过个把时辰的颠簸,货车终于驶入一座偏僻村落。
此时天已大亮。
村中空场上站着三十多名商贩打扮的男子,脚边堆放着竹筐木箱等货物。张启山与齐铁嘴看见马车进村,立刻带人迎了上去。
佛爷,人来了!齐铁嘴高声喊着,众人纷纷转头张望。
方余和霍三娘刚下车,齐铁嘴就快步上前:两位可算到了!
方余环顾四周问道:为何选在此处会合?接下来有何打算?
进屋细说。张启山沉声道。
见气氛不对,方余与霍三娘交换了个眼色,跟着走进屋内。张副官守在门外,屋里只剩他们四人。
再往北二十里就是矿山,前面树林太密,马车过不去。张启山指向地图,我派人假扮茶商探查,发现多处日军活动痕迹,原本的矿洞都被炸毁了。
他手指移到北面:只有这片庄子没有日军把守,从这进山最快。
方余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到山脚后要靠方兄弟的寻龙术,找个适合打盗洞的位置。
放心。方余顿时轻松许多——原来只是让他看风水。
张启山继续部署:沿途安排六十名士兵警戒,他亲自带十人下墓。霍三娘也带十人协助,其余人负责外围防御。
现在出发?
事不宜迟!
见众人都没意见,张启山大步向外走去。方余等人紧随其后。
山间小径树影摇曳,五十余人的队伍蓦然驻足。
往这边走。张启山指向林木稀疏的岔道,声若耳语,再行半个时辰便抵山下。
霍三娘忽攥紧貂裘襟口,展开羊皮地图反复核对。张启山瞧她这般模样不由莞尔:三娘何须查验。这连绵矿脉皆属霍家产业——此番若得机缘,我与老八绝不染指分毫。
当初在鬼车中发现红齐两家的物件时,他误以为这辆阴车出自那两派辖地。
追查后方知,诡秘车辆竟是从霍家地界驶出。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
越界行事,乃是大忌。
霍三娘闻言收拢地图,唇畔浮起浅笑。
佛爷说笑了。
三娘虽是女流,却也知晓轻重缓急。值此非常之时,岂能为黄白之物坏了长沙城的太平。
张启山含笑颔首,目露赞许。
三娘果然通透,此行只为查探日寇诡计。
既涉霍家地界,张某定当给个说法。
听说三爷近日也在谋算这片山地,此事交由我来周旋。返城后,我携老八亲赴李府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