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到,宫里的凤辇准时停在丞相府门前。轻衣攥着那半截发簪,藏在宽大的袖中,被侍女扶着上了轿。
凤辇一路平稳驶入宫门,最终停在承欢殿前。殿外早已候着一众宫人,见她下轿,齐齐躬身行礼:“奴婢\/奴才参见娘娘。”
轻衣垂着眼,没敢应声,只被领头的宫女引着走进殿内。承欢殿果然按妃位规制布置,金砖铺地,纱幔低垂,桌上摆着精致的玉器,连烛台都是赤金打造,可这满眼的华贵,却让她更觉冰冷。
“娘娘先歇着,陛下晚些会过来。”宫女恭敬地说完,便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只留轻衣一人在殿内。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宫墙的轮廓,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的发簪。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承平帝的声音响起:“都退下吧。”
轻衣心头一紧,转身时,承平帝已走进殿内。他没穿龙袍,只着一身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些温和。可这份温和落在轻衣眼里,却让她更觉不安——她见过他在回廊上的暧昧,也听过他夺人的霸道,深知这份温和不过是表象。
“怎么站在这儿?”承平帝走近,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伸手想拂去她肩头的落发。
轻衣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躬身行礼:“民女……参见陛下。”她仍固执地用着“民女”的称呼,不肯认下“娘娘”的身份。
承平帝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快压了下去,只笑着说:“如今你已是朕的妃,不必再如此拘谨。”他指了指桌上的点心,“朕让人备了你爱吃的蜜饯,你尝尝?”
轻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桌上果然摆着几碟蜜饯,正是她在丞相府随口提过的款式。她心头一沉——连这点小事都被查得清清楚楚,可见自己在他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陛下费心了,民女……不爱吃了。”她低声拒绝,语气带着几分疏离。
承平帝也不勉强,只走到软榻旁坐下,招手让她过来:“过来坐吧,陪朕说说话。”
轻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始终保持着距离。
承平帝看着她紧绷的模样,忽然笑了:“你不必怕朕。朕知道,你是肖珏的人,也知道徐敬甫对你做了什么。”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认真,“朕不会像他们那样逼你,你若不愿,朕绝不勉强。”
这话让轻衣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难以置信。她以为承平帝会像徐敬甫一样,用权力逼迫她顺从,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承平帝看着她眼底的惊讶,继续说道:“但你要记住,在这宫里,只有朕能护着你。徐敬甫不敢再找你麻烦,楚昭也不敢再纠缠你——只要你留在朕身边。”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朕给你时间适应,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告诉朕。”
说完,他便起身,没再多留,只对殿外吩咐:“好好伺候娘娘,不许怠慢。”
承平帝说到做到,之后竟真没再逼迫轻衣,只每日雷打不动地来承欢殿待上一两个时辰。
他从不说情爱,也不碰她分毫,有时是拿着奏折在软榻上批阅,让轻衣在旁随意看书;有时会聊些宫外的趣事——哪家的点心铺出了新花样,京郊的桃花开得正好,语气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君,温和得让轻衣渐渐放下些许警惕。
他还会不动声色地送来关怀:知道她夜里总难眠,便让人在殿内点上安神的熏香,味道清淡不刺鼻;听说她偶尔会对着宫墙发呆,便命人搬来几盆她故乡常见的雏菊,摆在窗边;甚至连她梳头时偏爱简单的样式,都让尚衣局送来素净的绢花,而非华丽的金玉簪钗。
可这份恍惚很快会被现实打碎。那日她在御花园散步,撞见几位嫔妃凑在一起说话,语气里满是嫉妒:“不过是个丞相府送来的女子,竟让陛下日日陪着,真是好命!”另一位嫔妃冷笑:“好命?没听说吗?陛下连她的底细都查得清清楚楚,肖珏还在北境打仗呢,她能逃到哪儿去?”
回到承欢殿时,承平帝正坐在桌前等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路过御膳房,见他们做了这个,想着你或许爱吃。”
轻衣看着那串红艳的糖葫芦,眼底泛起水雾,却没像往常那样低头,而是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格外清晰:“陛下,您不嫌弃臣妾被……”
承平帝捏着糖葫芦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的温和里多了几分认真。他没急着回答,反而上前一步,将糖葫芦轻轻递到她面前,糖衣在烛火下泛着晶莹的光。
“嫌弃?”他低笑一声,语气里没半分嘲讽,倒带着点无奈,“朕若嫌弃,当初就不会把你从丞相府接来。”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眼下未干的泪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那些嫔妃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们见不得朕待谁好些,便爱嚼些没影的舌根。”
轻衣攥着袖中发簪的手紧了紧,声音依旧发颤:“可臣妾……曾是肖珏的人,还被徐敬甫……陛下就不怕旁人说闲话吗?”
“闲话?”承平帝挑眉,语气添了几分帝王的底气,却没半分怒意,“朕是天子,朕想护着的人,谁敢说闲话?至于你的过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脸上,“那是你没遇到朕之前的事,与现在的你,无关。“至于肖珏,他是忠臣,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本就是一段寻常缘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将糖葫芦塞到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掌心,又轻轻拢了拢她的袖口:“朕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物件’,是你这个人——是会对着雏菊发呆,会拒绝蜜饯,连害怕都藏着韧劲的轻衣。”
轻衣握着那串温热的糖葫芦,糖香漫进鼻腔,眼眶却更热了。她望着承平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轻视,只有坦诚的温和。
承平帝见她不语,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想太多。糖葫芦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尝尝,朕去批会儿奏折,不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