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阿虞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山间的溪流。金光日却没合眼,借着月光,描摹她的轮廓——挺翘的鼻尖,泛红的耳垂,还有嘴角那点浅浅的梨涡。
他想起她说的“等你彻底不想做怪物的时候”。
怪物吗?或许吧。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戾气,那些对血腥的本能渴望,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可现在,他第一次有了“想变好”的念头,不是为了家族的期待,不是为了所谓的“优越权”,只是为了怀里这只小狐狸眼里的期待。
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再次醒来,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脸上暖洋洋的。
身边的位置空了,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像从未有人躺过。
金光日心里一紧,猛地坐起来,却听到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赤脚踩在地毯上走过去。
他看见阿虞正踮着脚够橱柜里的面粉,身上还穿着他那件宽大的睡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踮着脚尖够橱柜上的碗,样子笨拙又认真。
“醒了?”她回头看他,脸上沾了点面粉,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我想给你做早餐,管家说你以前都不吃的……”可是……”她指了指锅里糊掉的鸡蛋,“好像搞砸了。”
他确实不怎么吃早餐,要么是宿醉未醒,要么是被“狩猎”后的空虚填满,胃里总是空落落的,却没什么食欲。
金光日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锅铲,关掉燃气灶。糊掉的鸡蛋散发着焦味,可他闻着,竟不觉得难闻。
“我来吧。”他把她拉到一边,开始处理残局。
阿虞没走,就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熟练地打鸡蛋、煎吐司,眼神亮晶晶的。“光日,你什么都会啊。”
“以前饿肚子的时候,逼出来的。”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阿虞没再说话,只是悄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以后不会饿肚子了。”她小声说,“我会学做饭,每天都给你做。”
金光日煎吐司的动作停顿片刻,嘴角忍不住上扬。“好。”
早餐很简单,煎吐司配牛奶,还有两个卖相不算好但味道不错的荷包蛋。阿虞吃得很开心,嘴里塞得满满的,像只囤粮的小松鼠。
“光日,”她忽然抬起头,嘴里还嚼着吐司,“今天我们去公园好不好?管家说,城里的公园有很多花,还有人放风筝。”
“好。”
去公园的路上,阿虞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看那个气球!好大的兔子!”“那个人在卖,好像云啊!”
金光日听着她的声音,觉得这比任何音乐都好听。他忽然想起以前,每次坐车经过这些地方,他眼里只有冷漠和厌烦,觉得这些喧嚣的、充满“普通人”气息的场景,都无比可笑。
可现在,有她在身边,那些曾经觉得可笑的东西,忽然就有了色彩。
公园里人很多,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老人在树下下棋,情侣手牵着手散步,一派平和的景象。阿虞像只挣脱笼子的小鸟,拉着他的手跑向花坛,指着五颜六色的花问名字。
“这是郁金香。”
“那是风信子。”
“这个黄色的,是迎春花。”
他耐心地回答,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走到湖边时,有人在放风筝,一只巨大的蝴蝶风筝飞得很高,在蓝天上格外显眼。阿虞看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着羡慕的光。
“想要?”金光日问。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很难放。”
“不难。”他拉着她走到卖风筝的摊位前,买了一只最简单的燕子风筝。
他以前从未玩过这些,可看着说明书摆弄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把风筝放了起来。燕子风筝越飞越高,几乎要融进蓝天里。阿虞欢呼着跳起来,抢过线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金光日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跑着、笑着,这样的日子,或许就是“做人”的感觉。没有算计,没有血腥,只有阳光、风筝,和身边的她。
风筝线忽然脱手,燕子风筝摇摇晃晃地往远处飘去。阿虞“呀”了一声,追着跑了几步,却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地上。
金光日心头一紧,立刻跑过去,蹲下身扶起她:“摔疼了吗?”
她的膝盖擦破了点皮,渗出血珠。阿虞皱着眉,刚要哭,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又把眼泪憋了回去,摇了摇头:“不疼。”
他却没信,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走向公园的医务室。“别动,我看看。”
医务室的护士给她处理伤口时,她疼得龇牙咧嘴,却紧紧抓着金光日的手,没哼一声。金光日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又疼又气——气她逞强,更气自己没看好她。
“以后不准跑这么快。”
“哦。”阿虞乖乖点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光日,你现在好像有点人情味了。”
“像……像个会担心人的大哥哥。”
他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或许,她是对的。
怪物正在慢慢消失,而一个崭新的、连他自己都期待的“金光日”,正在晨光里,慢慢苏醒。
他低头,看着她膝盖上包扎好的纱布,轻声说:“走吧,回家。我给你做你喜欢的小米粥。”
“好!”阿虞用力点头,眼睛里的光,比天上的风筝还要亮。
回家的路上,阿虞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金光日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