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摸到密道入口,还没来得及推开暗门,一道冷冽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意:“虞儿,你们要到哪去?
柳虞儿缓缓转身,只见宫尚角立在月光下,衣袍泛着冷光,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连带着看向宫子羽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没等柳虞儿开口,他又步步逼近,声音里翻涌着压抑的质问:“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是无锋的少主?十年前——无锋刺客血洗宫门时,你明明有能力阻止,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母亲和朗弟弟丧命?你把我们之间的情分,都当成什么了?”
“我们还有璟羽和翎羽,那两个孩子还在等你回去。你要带着他走,把孩子也丢下吗?”他上前一步,挡住密道入口,“今日,我不会放你走。要么你留下,要么……我便拦到不能拦为止。”
宫子羽将柳虞儿护在身后,:“宫尚角,此事与虞儿无关,是我要带她走——”
“闭嘴!”宫尚角厉声打断,目光依旧锁在柳虞儿身上,“我在问她!十年前你若出手,我母亲和弟弟怎会惨死?你说对我有情,这就是你的情?”
柳虞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决绝,她推开宫子羽,缓步走向宫尚角:“当年之事,是我欠你。但今日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话音落,她掌心气劲骤然凝聚,直逼宫尚角面门。宫尚角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腰间长刀出鞘,寒光直映月色。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气劲与刀光交错,却都默契地避开了对方要害——柳虞儿的掌风总在触及他衣襟时偏开半寸,宫尚角的刀也从不会直指她要害。
“你明明下不了手!”宫尚角挥刀格挡,声音里满是不甘,“你心里若没我,为何不敢伤我?”
柳虞儿心口一窒,掌风顿了顿。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宫尚角的刀已抵到她身前,却又猛地收势,只在她颈侧划开一道浅痕。鲜血渗出的瞬间,柳虞儿忽然眼神一厉,趁他分神,竟直直朝那刀身而去!
“噗嗤”一声,长刀刺入她心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袍。宫尚角惊得瞳孔骤缩,急忙抽刀,却被柳虞儿按住手。她忍着剧痛,抬眼看向他,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明:“自古以来杀人定要偿命……这一刀,我把命还给你,以告慰你母亲泠夫人和朗弟弟的在天之灵。”
宫尚角的手不住颤抖,看着她心口不断涌出的血,眼底的怒意瞬间被慌乱取代:“你疯了?!”
一旁的宫子羽早已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柳虞儿,声音嘶哑:“虞儿!”
宫子羽眼眶泛红,手忙脚乱地堵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声音颤抖得厉害:“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柳虞儿却只是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能和你一起离开,我……已经知足了……”
宫尚角呆立在原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看着柳虞儿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满心的愤怒、质问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尽的懊悔与痛苦。“虞儿,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踉跄着上前。
柳虞儿气息微弱,她看向宫尚角,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歉意:“尚角,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和宫门,可我也身不由己……母亲对我的恩情,我不能不报……”她顿了顿,咳出一口血,继续说道,“但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有假……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子羽……带……带我……去……万花楼”
宫尚角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在柳虞儿身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我只求今生,不要来世。”
宫子羽半抱着气息渐弱的柳虞儿,脚下不敢有半分停顿,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朝万花楼赶去。夜色里,风声裹挟着柳虞儿微弱的喘息,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心口的血浸透宫子羽的衣襟,也揪紧了他的心脏。
终于抵达万花楼外,华丽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楼内隐约传来丝竹声,与两人身上的狼狈格格不入。宫子羽抱着柳虞儿快步闯入,瞬间吸引了楼内众人的目光,喧闹声戛然而止。
“紫衣!”宫子羽声嘶力竭地喊道。
紫衣一袭红衣从二楼雅阁快步走下,看清柳虞儿浑身是血的模样时,脸色骤变,快步上前扶住她:“少主!您这是……”
“先别问。”柳虞儿抬手打断她,“替我带话给母亲……。”她咳了咳,鲜血沾在唇角,“告诉她,我自愿赴死,与宫门无关,更与尚角、子羽无关……不许为我报仇,不许再因我挑起宫门与无锋的争端不要为我报仇。无锋与宫门的恩怨,到此为止,不要再牵连更多人……”
紫衣瞳孔一缩,刚要开口劝阻,却见柳虞儿的手无力垂下,眼神渐渐涣散。宫子羽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虞儿!虞儿!”
紫衣看着柳虞儿失去生机的面容,许久缓缓点头:“属下……遵少主遗命。”。”
紫衣看着这一幕,强忍着泪水,转身对身后的侍女吩咐:“封锁万花楼,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少主的消息,按少主的遗愿,立刻派人去见首领。
紫衣按柳虞儿遗愿,派人将消息传给无锋首领。首领接到消息后,在密室中沉默了整整七日,最终下令暂停所有针对宫门的行动。他看着柳虞儿幼时的玉佩,低声叹道:“痴儿,终究还是为情所困。”此后,无锋虽未彻底解散,却不再主动挑起争端,渐渐从江湖纷争的中心隐退。
“羽公子,首领那边传了话,说会按少主的意思,撤去宫门周边的暗哨,往后无锋与宫门,两不相犯。”
宫子羽没有抬头,只是低声问:“她生前……有没有说过,想葬在哪里?”
紫衣想了半天,想起柳虞儿曾提过一次“旧尘山谷的梨花开时最好看”,便如实告知。宫子羽听罢,缓缓抱起柳虞儿,脚步踉跄地往外走——他要去那个他们曾约定“离开后就定居”的地方,给她筑一座能看见梨花的坟。
而宫门这边,宫尚角自密道一别后,便把自己关在角宫的书房里。地上还留着那把沾过柳虞儿血的刀,刀身早已擦拭干净,却总像映着她最后望向他的、带着歉意的眼神。
第三日傍晚,宫远徵端着药进来,见他还坐在桌前,面前摊着的是十年前泠夫人和朗弟弟的牌位,忍不住开口:“哥,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虞姐姐……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她不想?”宫尚角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她若不想,怎会用命来还?她分明是恨我,恨我到死都不肯原谅。”
“哥!”宫远徵急了,“虞姐姐最后说‘对你的感情从未有假’,她是真的在意你!若不是身不由己,她怎会走到这一步?”
半月后,旧尘山谷的梨树下,多了一座小小的坟。宫子羽在坟前立了块木牌,上面只刻着“爱妻柳虞儿之墓”六个字。他没有回宫门,而是在坟旁搭了间木屋,日日守着梨花,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而宫尚角,后来时常会在深夜独自去旧尘山谷。他从不敢靠近那座坟,只在远处的梨树下站着,听风吹过梨花的声音,仿佛还能听见柳虞儿轻声说:“尚角,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只是这世间,从来没有来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