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被拍下来的照片,第二天就见了报,还是人民日报。
人民日报专门做了一个庆国庆的专栏,这一天的报纸,全部版面都是跟国庆有关的内容,有专门为国庆写的小诗,有各地送上来的国庆献礼。
当然最重要的升旗仪式也不能少了。
别的不提,只说各方代表的方队,最起码都有一个版块。
杨桂兰和黄大娘两个人,坐在那,拿着报纸笑了足足得有二十分钟,还没笑完呢。
邻居们围着两个老太太,争先看那张报纸:
“桂兰,给你拍的真清楚,你也是上过报纸的人了。”
“大嘴,你在哪呢?我怎么没瞅见你?”
杨桂兰因为个子矮一些,站在前排,因此拍照的时候就比较清楚,黄大娘也不羡慕,指着靠后一个模糊的人影:“这呢,这是我。”
看不到没关系:“你看下面还有我们的名字呢。”
“哪呢?哪呢?我咋没看到大嘴两个字。”
“滚你妈的蛋,老娘叫徐小蝶!”
但是不管问了什么,说了什么,到了最后统统变成了羡慕嫉妒酸。
那凭啥啊,都是一样的老太婆,凭啥这俩人就脱离她们群众,一跃成为妇女代表了啊?
还不是因为桂兰有个好儿媳妇。
大嘴这老娘们,给她沾光了。
然后这些人就一窝蜂的团团围住了沈穗:
“穗穗啊,下次选妇女代表在啥时候啊?你看婶子合适吗?”
“穗穗那,嫂子那刚得了一只腊鸭,我切一半给你尝尝?”
“穗儿,大娘平时对你不差吧?”
“.....”
沈穗,脑瓜子嗡嗡的。
一句嘴都插不上。
被动的被扯过来拉过去的,听着这边一个大娘喊她穗穗,那边一个嫂子要给她送点吃的,就连上次怀疑她徇私的刘引璋老太太,也对她绽开了一张老菊花脸,和蔼可亲的不行。
她后悔没跑快点了。
但是:“大娘婶子嫂子们,大家伙听我说,我今天还约了我们主任谈工作,至于各位关心的问题,等我问过我们主任回来再跟大家伙说,毕竟我就是个新人,这种事真的做不了主。”
还不等人失望,她又紧接着说:“但我们主任肯定有内幕消息。”
好像...有道理?
大娘婶子嫂子们思索了两秒钟,被说服了。
倒也是,小五子媳妇才刚进厂多久啊,就把她婆婆和对她们家最好的大嘴弄成妇女代表了,往后这种好事还能少吗?
可不能耽误了小五子媳妇在领导面前表现,万一以后这事小五子媳妇说了不算了怎么整。
还有的人跟沈穗出主意:“穗儿,上领导家别空着手,让领导印象不好,嫂子那有一张酒票,你要用的话先拿着。”
沈穗微笑的拒绝了,然后逃也似的下了楼,抹了一把汗。
我的妈,吓人。
差点给她扯成一块一块的。
这些大娘婶子们劲也太大了,上个报纸的魅力就这么大吗?其他几个妇女代表周围就没这么夸张。
钱主任听到她的疑问以后,笑的前俯后仰的:“小沈啊小沈,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你也不想想咱们厂其他几个被选上的,那都是什么人,你婆婆和你邻居又是什么人?”
不夸张的说,她们厂其他几个被选上的人,都是着名的铁娘子,有的当选过厂里的三八红旗手,有的被大领导接见过,厂里拢共都没有几个,大多数妇女同志都做不到像她们那样拼,因此也不会希想这些东西。
“但像你婆婆和你邻居这样的妇女同志,咱们职工大院里,一抓一大把,本来觉得自己够不上的,突然有一天看到跟自己一样的人够上了,你说她们什么心理?”
“努努力我也行?”沈穗迟疑的说。
“没错,所以你懂了嘛?”
“懂了。”
是沈穗低估了这个年代的向心力,对于上报纸这回事,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是一件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
“是我脱离群众想法了。”她做出自我检讨,她太想当然了。
钱主任哭笑不得:“你才干多久啊,我都干了多久了,你要是跟我一样经验丰富,那我这个主任岂不是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说话间,她给沈穗倒了杯水:“时间还早,你帮我合计合计,我打算节后给咱们厂的妇女同志们来一堂普法课,你有什么好主意没?”
她是前天知道厂里的工人或者工人家属这么容易被煽动以后,才萌生的这个想法。
“只上课的话,我估计很多人应该听不进去。”沈穗对于钱主任的这个想法,举双手双脚赞成。
可不要说这里是四九城的万人大厂里,工人们一个个就知法懂法,实际上拖拉机厂很有一部分工人的文化水平也就是扫盲班的水准,只认识几个字,法律什么的,根本就不懂。
还有一些人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法律高压线,更遑论跟自己的家属说了。
其实本来也是,大家都是普通的工人,有的一辈子都挨不着法律的边。
不过钱主任觉得,懂总比不懂好。
“我目前的想法是咱们组成一个妇女表演社,把法律知识演给大家看,这样大家的记忆也能更深刻一些。”钱主任不愧是老妇女工作者了。
沈穗佩服的很:“我觉得可以,就是如果组成表演社的话,得给社员们发补贴,厂里能干吗?”
“能。”
一个字被钱主任说的杀气腾腾的,要是马厂长不给批,她就磨,总能磨成的。
“我可以帮着排练,也可以给写本子。”沈穗也想出一份力。
“少不了你的。”钱主任理所当然的道。
“你这几天抽空先写出一个本子来,等后天上班以后,咱们开会讨论。”
“成。”
沈穗一杯水喝完,时间也就差不多了,钱主任换上出门穿的鞋子:“走吧,吃大户去。”
所谓的大户,真的是大户了。
钱主任带着沈穗一路来到了军区家属院里的二层小洋楼门前,是被叫做干部楼的那个小洋楼。
“清月,你可来了,我都等你一上午了。”
几乎在她们刚到门前,屋里走出来一个人,白衬衫灰色毛坎肩,头发披散在身后,戴着一个黑框眼镜,通身的书卷气:“这位就是沈穗同志了吧,欢迎欢迎。”
“咱们约好的十点,我可没有迟到。”钱主任语气随意,可以听出来两个人关系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