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空地上铺着块厚帆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具——生锈的镰刀、断了柄的锄头、掉了齿的耙子,像一群卸了甲的老兵,歪歪扭扭地躺着。李大叔戴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块磨刀石,“嚯嚯”地磨着把镰刀,火星子溅在帆布上,又簌簌落下。
“都把家伙什拿出来,该修的修,该换的换。”李大叔的声音里带着股子威严,年轻时他在生产队当农具保管员,最懂这些铁家伙的脾气,“再过半月就要下种,可不能让农具掉了链子。”
几个年轻人围在旁边,有的在给锄头换木柄,有的在给犁头刷防锈漆,手忙脚乱的。三秒拿着把锤子,正试图把耙子上的断齿敲下来,却怎么也敲不动,额头上急出了层薄汗。
“笨手笨脚的。”陈老五不知啥时候蹲在了旁边,手里拿着自己的老锄头。那锄头的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包浆厚得像层琥珀,锄头刃却锃亮,能映出人影。他夺过三秒手里的锤子,“看好了,敲这儿。”
他瞄准断齿和耙子连接处的缝隙,“啪”地一锤下去,断齿应声而落。年轻人都看呆了,陈老五却没抬头,只顾着用砂纸打磨自己的老锄头,磨得仔细,连边角的锈迹都不放过。
“这锄头跟我三十年了。”陈老五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感慨,“刚娶媳妇那年买的,当时花了我半个月的工钱。”他用手指抚摸着锄头刃,“跟着我种过麦子、玉米、豆子,啥苦活累活都干过,比我那口子还贴心。”
李大叔笑着接话:“你可别让你媳妇听见,不然得跟你急。”
陈老五也笑了,露出两排被烟油染黄的牙:“她才不气,这锄头可是功臣。去年我用它刨红薯,一天刨了两麻袋,卖的钱给她扯了块新布。”他把磨好的锄头往地上顿了顿,“明年,我就让它也尝尝新玉米的甜——收完玉米,用它扒皮,沾点玉米粒尝尝。”
仓库里的人都笑了。王二婶正在给镰刀装木柄,听见这话打趣道:“老五,你这是把锄头当儿子疼呢。”
“比儿子还听话。”陈老五说着,又拿起一把生锈的镰刀磨了起来。磨着磨着,他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眼睛望着仓库外的田地,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以前单干的时候,哪敢想有这么多人家一起干活。”
这话一出,仓库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磨刀石摩擦铁器的“嚯嚯”声,在空气里慢慢荡开。
李大叔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以前各顾各的,你家的犁坏了,想借我家的用用,还得先送两个鸡蛋;他家的镰刀快,你想让他帮忙割麦子,得请他喝两盅。”他放下手里的磨刀石,“哪像现在,农具凑到一块儿修,谁的家伙什好用,大家一起用,多好。”
陈老五把磨好的镰刀递给旁边的年轻人:“拿着,这刀快得很,割玉米秆跟切菜似的。”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铁屑,“以前单干,就像地里的野草,看着自由,其实风一吹就倒。现在好了,咱抱成团,就像这仓库里的农具,凑到一块儿,才有力气。”
三秒看着陈老五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锈迹斑斑的农具都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孤零零的铁器,而是成了合作社的一份子,带着各自的故事,准备着为新的收成出力。
太阳升到头顶时,修农具的活告一段落。帆布上的农具焕然一新——镰刀闪着寒光,锄头亮得耀眼,连最旧的那把耙子,也换了新木柄,透着股子精神劲儿。
“都收起来吧,放仓库最里面,别沾了潮气。”李大叔指挥着年轻人,“等下种那天,咱扛着新家伙什下地,保证顺顺当当。”
陈老五最后一个离开,他把自己的老锄头小心翼翼地挂在仓库的墙上,位置显眼,像在给其他农具做榜样。他看着锄头,又看了看仓库里忙碌的人们,嘴角忍不住又往上扬了扬——他知道,今年的地,一定能种得比往年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