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大营,中军帐内。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药香悄然弥漫,并非寻常丹丸的烟火气,而是似莲似檀,闻之令人心绪宁静,灵台清明。这异香源自帐中一角,林正静坐于蒲团之上,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仿佛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他刚刚结束一轮调息,指尖一缕乳白色的净世法力如游龙般流转,倏忽没入掌心,带起细微的空间涟漪。
虽未刻意展露,但那属于金丹真人的渊深气度,已让帐内侍立的亲卫下意识地垂首屏息,不敢直视。
帐帘掀动,带着一路风尘的阿芜快步走入。她发髻微乱,裙角沾着未干的露水与草屑,显是历经奔波。然而,当她目光触及静坐的林正时,脚步不由一顿,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不过数日不见,她这位义弟的气息竟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深潭潜龙,静默中蕴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那萦绕的淡淡药香,更让她血脉深处传来一丝奇异的共鸣与……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阿姐。”林正睁开眼,眸光温润,起身相迎。无需多言,姐弟二人目光交汇,便已明了彼此安好,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时,帐外传来沉稳脚步声,靖王宇文战一身玄黑常服,大步而入。他先是锐利的目光扫过林正,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赏与欣慰,随即看向阿芜,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阿芜姑娘,一路辛苦。伤势可无碍?”
“劳殿下挂心,些许损耗,调息便好。”阿芜敛衽一礼,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面对靖王时,那份疏离感似乎淡去了些许。
三人落座,气氛瞬间转为凝重。无需寒暄,阿芜便将她潜入黑巫山脉祖祠的惊险经历娓娓道来。当她说到大祭司以万灵血祭召唤“荒古噬心”,以及最后那影巫之力如毒蛇反噬,将大祭司及其党羽“抹除”得干干净净时,纵然以靖王的城府,指尖亦是不自觉地在案几上扣紧,留下淡淡白痕。
“抹除存在……”靖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寒意,“此等手段,闻所未闻,防不胜防。影巫之诡谲,远超预估。”
林正沉吟接口:“更关键的是,影巫并非单纯破坏,它最后操控噬心反噬,意在吞噬那份毁灭本源。此举恐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意在增强自身。如今的影巫,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灵犀法眼仿佛回溯着那惊悚一幕,捕捉着那虚无力量的运行轨迹。
阿芜颔首,补充了她从巫族秘典中寻得的线索:“古老记载中提及,影巫之祖掌‘因果暗面’,最善隐匿与侵蚀。它此次出手,既清除了不听话的棋子,亦可能借此机会,窥探甚至窃取了一丝‘荒古噬心’的毁灭真意。往后的交锋,需更加警惕其无形无质的渗透。”
话题随之转向北境。林正将自身凝结金丹时,灵犀法眼跨越万里,所“见”到的那道冰冷纯净的目光,以及对方隔空传来的“净尘”之名,详细告知。
“净尘……净化凡尘?”阿芜轻声重复,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惊疑,“殿下,林正,我忽然想起族中一部极其古老的残卷,其上模糊记载,上古净世净土鼎盛时,曾有理念相左者,认为唯有摒弃一切情感与尘缘,施行‘绝对净化’,方能达至终极秩序。这一支……后来似乎携带部分核心传承,远走界外,再无音讯。其力量特征,据说便是‘纯净无瑕,冰冷无情’。”
帐内瞬间寂静。
净土遗脉!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靖王和林正心中炸响。若阿芜推测为真,那名为“净尘”的白衣修士,其来历与意图,将变得无比复杂。他助狼庭破关,却又止步不前,超然物外,其行为背后,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志?是敌是友?还是……某种更高层面的、漠视此界生灵存亡的“秩序”执行者?
“若真是净土遗脉回归,”靖王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沙盘上北境的标记,“其力已非寻常军队乃至修士可敌。他此刻按兵不动,狼庭亦不敢妄动,这平静之下,恐有更深图谋。或许,他在等待什么……或者说,在观察什么。”
林正感受着丹田内那枚与净尘气息同源却又本质迥异的金丹,沉声道:“无论如何,此人已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变数。其力与我所承净土之道,似是而非,或许……正是破局契机所在。”他心中已有决断,与这位“同门”的会面,势在必行,只是需要等待最恰当的时机。
然而,就在三人深入剖析局势之际,谁也未察觉到,一缕极其隐晦、仿佛自虚空缝隙中渗出的无形波动,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悄然附着在了帅帐角落那盆用以净化空气的清心草的叶片之上。清心草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这波动没有一丝能量痕迹,不引动任何阵法警戒,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窥探”与“记录”的意味。
暗处的棋子,已然落下。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