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像被拧成了麻花，密不透风。吕子乔指尖转着扑克牌，目光时不时扫向坐在对面的中天宇，后者正低头假装研究手机，屏幕亮着，却半天没划动一下。美嘉端着果盘走过来，故意把盘子往两人中间一放，苹果的清香没能冲淡那股若有似无的紧绷。
“说起来，”美嘉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子乔你还记得吗？当年你用魔术追那个艺术系女生，结果把玫瑰花变到人家饭盒里，差点被当成小偷抓起来，现在想起来还挺好笑的。”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中天宇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屏幕“啪”地按灭了。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没掩饰住的错愕，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神经。
吕子乔心里冷笑——来了。
“哦？还有这事？”中天宇的声音有点干，他放下手机，拿起颗草莓，却没往嘴里送，“子乔兄还有这浪漫的一面？”
“浪漫？我看是丢人吧。”美嘉笑着瞥了吕子乔一眼，语气夸张，“当时他学了个‘隔空传物’的魔术，非说要给女生惊喜。结果把准备好的玫瑰花塞进饭盒，人家打开时吓得尖叫，以为饭里进了虫子，差点把饭盒扣他头上！”
中天宇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他避开吕子乔的目光，看向美嘉：“后来呢？”
“后来？”美嘉憋着笑，“后来那女生再也没理他，他还郁闷了好几天，说‘魔术界的耻辱’。”
“是吗？”中天宇附和着笑了笑，笑声有点发飘，“确实挺……特别的。”他拿起水杯抿了口，手却在微微发抖，杯沿碰到牙齿，发出轻响。
吕子乔突然放下扑克牌，身体往前倾，目光像淬了冰，直直钉在中天宇脸上：“特别？我倒觉得，你好像比我还清楚细节。”
中天宇的动作顿住了。
“美嘉只说了‘饭盒’，”吕子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可你刚才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当年那女生的饭盒是帆布的，有个斜挎带，我把玫瑰塞进去时，带子勾住了花瓣，我手忙脚乱想扯出来，结果把花瓣扯掉了半片。这事，除了我和那个早就断了联系的女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格外清晰。美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吕子乔会突然发难，手里的苹果差点没拿稳。
中天宇的脸一点点白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确实摸了口袋——那个动作是下意识的，当年他站在不远处，清清楚楚看到吕子乔笨手笨脚扯饭盒带子，玫瑰花瓣掉在地上，被风吹得打了个旋。
“你到底是谁？”吕子乔的声音沉了下来，像压在冰面下的石头，“你不是什么‘中天宇’，对不对？你认识我，你甚至……很了解我过去的事。”
中天宇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强硬压下去，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子乔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不懂？”吕子乔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那我再问你，当年我跟陈默在宿舍练‘火把变玫瑰’，陈默不小心烧了窗帘，我们俩用消防栓灭火，结果把整层楼的水闸都弄爆了——这事，你‘听说’过吗？”
这话像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中天宇心里尘封的锁。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仿佛又看到那片狼藉：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吕子乔举着消防栓大喊“对准窗帘”，结果水龙带没抓稳，水柱直冲天花板，最后两人浑身湿透，被宿管追着骂。
“我……”中天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那些画面太鲜活，根本装不出“不知道”的样子。
“你不用回答。”吕子乔打断他，目光扫过他泛红的眼角，“你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他站起身，走到中天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模仿我的朋友，打听我的过去，甚至知道只有我们几个死党才清楚的糗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天宇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比吕子乔矮半个头，此刻却梗着脖子，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慌乱，有委屈，还有一丝被戳破的难堪。
“我没有模仿谁！”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强撑着不肯示弱，“我只是……只是听过一些关于你的事，随口说说而已！”
“随口说说？”吕子乔逼近一步，“连消防栓爆水闸时，陈默的拖鞋被冲走了一只，你都‘听过’？”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中天宇的肩膀垮了下去，他后退一步，撞在沙发扶手上，眼里的倔强一点点瓦解，只剩下无措。
美嘉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急得想打圆场：“子乔，会不会是误会？也许……”
“没有误会。”吕子乔没回头，视线始终锁着中天宇，“他知道得太多了，多到不可能是‘听说’。”
中天宇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声音闷闷的：“我……”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像是有千斤重的话堵在胸口。
旁边的张伟和悠悠原本在聊旅游计划，此刻也停了下来，大气不敢出。他们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像要随时炸开。张伟悄悄拉了拉悠悠的衣角，用口型说“要不我们先撤？”，被悠悠瞪了回去——这种时候走，也太没义气了。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吕子乔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如果你是来骗钱或者找事的，不会记得这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但你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你到底是谁？”
中天宇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他看着吕子乔，嘴唇动了很久，才低声说：“现在……还不能说。”
“不能说？”吕子乔皱眉，“那你待在我们身边，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中天宇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是想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这话一出，连美嘉都愣住了。
吕子乔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愣了愣，心里的火气突然消了大半。他看着中天宇泛红的眼眶，想起那些只有真正在意的人才会记住的细节——烧窗帘的狼狈、被冲走的拖鞋、饭盒里的玫瑰花瓣……这些事，除了当年的死党，谁会记这么久？
“你……”吕子乔张了张嘴，想问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对峙陷入了僵局。
中天宇没再辩解，也没承认，只是默默地坐回沙发，拿起桌上的草莓，慢慢塞进嘴里，味同嚼蜡。吕子乔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垂的头顶，心里五味杂陈——愤怒、疑惑，还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美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先吃饭？菜都快凉了。”
没人应声。
墙上的挂钟敲了三下，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吕子乔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筷子，却没夹菜。中天宇依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纹路。
张伟干咳两声，试图打破沉默：“那个……我下午约了人看电影，要不我先……”
“坐下。”吕子乔头也没抬地说。
张伟讪讪地坐了回去。
客厅里的紧张氛围像团湿棉花，堵得人胸口发闷。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争执，更像一场心照不宣的拉扯——一方步步紧逼想揭开真相，一方守着秘密不肯松口，而那层没被说破的窗户纸，在两人之间颤巍巍地晃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彻底捅破。
中天宇突然站起身，拿起外套：“我有点事，先走了。”
吕子乔没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门“咔哒”一声关上，像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暂时的休止符。
“他到底是谁啊？”美嘉终于忍不住问，“感觉……他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吕子乔拿起酒杯，一口喝干，酒液的辛辣烧得喉咙发疼。他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名字，那个名字像沉在水底的石头，被今天的对峙搅得慢慢浮了上来。
“不知道。”他低声说，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但我想，他总会说的。”
有些对峙，不必说破。就像此刻，答案已经在彼此心里埋下了种子，只等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