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见众生
“第一关过了。” 慧灵的声音带着欣慰，她提着第三盏灯走上前，与虞明、海蓝蓝并肩站在石阶上，然后点亮了手中的灯。
第二盏灯的光比第一盏更亮，呈淡淡的青色，照向观鱼台更深处的平台。那里的石壁与别处不同，上面嵌着无数面巴掌大的小铜镜，铜镜边缘刻着不同的花纹，有唐代的宝相花、宋代的缠枝莲、明代的云纹，还有些是水族特有的鱼鳞纹。
每个铜镜的镜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像是在播放一部部尘封的历史 ——
唐代的道士穿着黄色法袍，手持桃木剑，将一道符火扔向水族村落，茅草屋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水面上漂浮着水族的尸体，银鳞在火光下泛着刺眼的红光；
宋代的商人穿着绸缎长袍，指挥着渔民撒下巨大的渔网，网中挣扎的人鱼发出凄厉的叫声，商人却拿着刀，从人鱼身上刮下油脂；
1943 年的日军实验室里，白色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水族俘虏被绑在实验台上，日军士兵拿着手术刀，面无表情地切割着他们的鳞片，实验台旁的玻璃瓶里泡着人鱼的器官；
而最刺眼的是一面崭新的铜镜，镜面还没有氧化的痕迹，里面映着陈宇的背影 —— 他站在古籍修复室的桌前，手指在相机的删除键上停留片刻，然后按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虞明、海蓝蓝和慧灵讨论试炼的画面，随着删除键的按下，画面化作一片漆黑。
“这是‘见天地’的考验，” 慧灵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抬手捂住嘴，眼眶泛红，原本白皙的脸颊上，莲花胎记在看到屠杀画面时变得惨白，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
“展示的是三族千年来互相伤害的历史。人类忌惮水族的力量，水族怨恨人类的贪婪，佛道两派有时也会因为偏见而偏袒一方。《道德经》里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小时候我以为这句话是说天地无情，不偏袒任何生命，可现在才明白，或许不是天地无情，而是如果我们学不会平等对待每一种生命，就会变成比天地更残忍的刽子手，用偏见和仇恨制造灾难。”
海蓝蓝深吸一口气，手中的 “两姓好” 鱼灯突然发出强光，幽蓝的光芒穿透雾气，灯面的契约文字像是活了过来，从绢布上飞出来，化作无数细小的光带，轻轻贴在每一面铜镜上。
那些血腥的画面在光带的覆盖下渐渐淡去，露出铜镜底下更古老的彩绘 ——
唐代的水族女子提着鱼灯，将一筐筐鲜鱼送到干旱的村庄，村民们对着她跪拜致谢；
宋代的道士手持拂尘，站在湖边，将一道护身符递给受惊的人鱼，帮它驱逐追赶的水怪；
明代的僧人穿着僧衣，在三族碑前讲经，水族、人类和道士围坐在他身边，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
甚至还有民国时期的画面，水族用鱼鳞制成的防水布，帮助抗日军民渡过鄱阳湖，军民们与水族战士并肩作战，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
“这些才是被遗忘的真相，” 海蓝蓝的声音带着释然，她的裙摆下，银色的鱼尾在雾中轻轻摆动，带起的水珠落在铜镜上，映出三人并肩站立的身影，水珠折射的光线让身影变得格外清晰。
“千年来，三族之间不只有仇恨，还有互助与温情。只是这些温暖的记忆，总是容易被仇恨掩盖。就像鄱阳湖的湖水，表面可能有风浪和污浊，但湖底深处，依然有清澈的水流，有孕育生命的水草。”
慧灵擦干眼泪，点亮了第三盏灯。古柏枝灯架上的柏籽在灯光下泛着油光，鱼鳞纱灯面的莲花与双鱼图腾在光线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灯面上游出来。
第三盏灯的光芒是柔和的紫色，当灯光亮起的瞬间，所有的幻象突然消失，雾气也渐渐稀薄，远处的鄱阳湖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湖面不再是黑暗的，而是升起无数由光点组成的 “文明之鱼”，每条鱼都有半人长，身体由不同的符号组成 ——
有的鱼身是佛塔的形状，塔顶泛着金光；
有的鱼身是水族的鱼尾屋，屋顶挂着鱼灯；
有的鱼身是太极图，阴阳两极缓缓转动；
有的鱼身是水族文字，笔画间有水流涌动；
甚至还有现代的符号，实验室的烧瓶、摄像机的镜头、网络信号的波纹，这些符号交织在一起，组成了 “文明之鱼” 的身体，它们在湖面上游动，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整个观鱼台照亮。
虞明低头看向湖面，只见他与海蓝蓝的倒影在水中重叠，他掌心的守鼎人红印与海蓝蓝耳后的红斑同时发出红光，海蓝蓝皮肤下的鳞片也泛着银光，三种光芒交织在一起，化作双鱼莲花图腾，图腾从水中升起，悬在观鱼台的上空，光芒笼罩着三人，让人心头充满了温暖与力量。
“这是‘见众生’。” 慧灵的声音带着释然，她抬起头，看着空中的图腾，脸上露出了微笑。
“以前我以为‘众生’是指世间所有的生命，可现在才明白，这里的‘众生’，是指所有文明的可能性。人类的文明、水族的文明、佛道的文明，甚至现代的科技文明，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可以像这些‘文明之鱼’一样，和谐共生，互相成就。就像这双鱼莲花图腾，双鱼代表水族与人类，莲花代表佛道，三者交织在一起，才是观鱼台真正的守护力量。”
“说得真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雾中传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虞明、海蓝蓝和慧灵同时转头，只见陈宇举着 Gopro 从古柏后走出来，黑色的相机镜头对准他们脚下的图腾，镜头上的红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他穿着平时常穿的牛仔裤和白色 t 恤，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得像湖水深处的寒冰。
“可惜，你们的‘众生平等’也就到此为止了。” 陈宇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屏幕上重新播放出他们在古籍修复室的画面，画面里的虞明正在讲解玉简的内容，海蓝蓝和慧灵认真地听着，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偷拍。
陈宇的运动鞋鞋底沾着黑色黏液，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仔细看去，那些黏液的材质与之前在祠堂观音像瞳孔中发现的镜片完全相同，都是一种罕见的防水树脂。
虞明的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握着鱼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你早就来了？从我们开始准备试炼的时候就跟着我们？”
“从你们在社团招新时说起试炼，我就跟着了。” 陈宇轻描淡写地说，语气里满是不屑，他用手指划过相机屏幕，画面切换到观鱼台山脚的场景，只见他昨天傍晚就已经来过这里，在石阶旁的草丛里安装了微型摄像头。
“不得不说，守鼎人和水族的后裔真是天真得可怜，以为几句‘平等’‘共生’就能化解千年来的仇恨？以为佛道的几句经文就能抹去三族之间的鲜血？”
他说着，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图腾 —— 那是一个白色的鱼鳞图案，鳞片排列整齐，中央刻着一个 “令” 字，与之前在白鳞议会资料里看到的标志完全相同。
“白鳞议会要的不是什么共存，” 陈宇的笑容变得狰狞，眼神里充满了狂热，“我们要的是让水族重新统治陆地，让人类为千年来的贪婪付出代价！而你 —— 海蓝蓝！”
他的目光落在海蓝蓝身上，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宝物，继续道：
“锦鲤后裔的血，是打开秘火宝库的唯一钥匙。秘火可以烧毁所有人类的文明，让鄱阳湖成为水族新的家园，到时候，我们会建立一个只有水族的世界，没有人类的偏见，没有佛道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