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枯叶扫过猎场,马蹄踏碎满地霜花。赵宸勒马停在观猎台前,右肩胎记在玄色猎装下隐隐发烫。远处旌旗招展,禁卫军列阵如林,簇拥着明黄华盖下那道瘦削身影——七皇子赵棠,如今已是大乾朝的摄政王。
王爷。忽尔卓压低声音,猎场四周都查过了,确有伏兵。
赵宸不动声色地摩挲着马鞭。三日前从陇西赶回,林氏祖陵地宫里的景象仍历历在目——三百具锁魂俑整整齐齐跪在墓室中,每具尸身右眼里都嵌着片碎玉。而最深处那口青铜棺里,躺着个与虞贵妃一模一样的女子,唯独右眼空洞洞的...
三哥!
清朗的喊声打断思绪。赵棠穿着杏黄蟒袍奔下台阶,左眼罩着黑纱,右眼却亮得惊人。少年摄政王身后跟着群紫袍大臣,个个面带忧色。
陛下非要亲猎。赵棠凑近低语,我拦不住。
赵宸眯眼望向华盖。十岁的小皇帝正兴奋地摆弄金弓,稚嫩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这孩子是先帝幼子,生母早逝,被赵棠一手扶上龙椅。可如今看来...
谁的主意?
四哥的人。赵棠咬牙,说是秋狩乃祖制,新君当亲射鹿以彰武德。
赵宸右肩胎记突地一跳。四皇子赵稷自从北境兵败就下落不明,但他的党羽仍在朝中兴风作浪。这次秋狩,怕是个杀局。
七弟。他声音压得极低,你确定要护这小皇帝?
赵棠独眼闪过一丝复杂:三哥,他毕竟...是父皇的血脉。
血脉?赵宸想起北境镇北碑下那个自称的幽冥门主。若真如母妃残魂所说,当年先帝早已被门主附体,那这小皇帝...
王爷!老药头佝偻着背挤过来,老奴刚验过御酒,有毒!
赵棠脸色骤变:什么毒?
不是寻常毒物。老药头枯手发颤,蚀魂散,沾唇即入魂,三日方发作。中者如患急病暴毙,连太医都查不出!
赵宸右肩胎记青光微闪。蚀魂散是幽冥门的秘药,当年淑妃中的就是此毒。看来今日之局,不止冲着皇帝...
七弟。他忽然道,你陪陛下观猎,我去会会那些。
赵棠刚要劝阻,猎场突然号角长鸣。小皇帝已经翻身上马,在禁卫簇拥下冲向围场。赵宸一夹马腹,黑骏马如离弦之箭射入林间。
秋风掠过耳畔,带着枯枝败叶的腐朽气。赵宸右肩胎记越来越烫,玄冰剑在鞘中微微震颤。忽尔卓带着玄甲卫散入密林,很快传来几声闷哼——是埋伏的刺客被解决了。
王爷!忽尔卓从树后闪出,西面山岗有弓弩手!
赵宸剑眉一蹙:多少人?
至少三十,用的都是破甲箭。忽尔卓声音发紧,看装束...像是四殿下府的残部!
破甲箭专克重甲,三十张强弩齐发,足够将小皇帝射成刺猬。赵宸右肩胎记青光流转,在林中映出条隐蔽的小路:绕过去。
山路崎岖,枯枝如鬼手般拦道。赵宸马快,很快摸到山岗背面。岗上人影绰绰,弩机在秋阳下泛着冷光。就在他即将暴起发难的刹那,林中突然传来声尖锐的哨响!
嗖嗖嗖——!
箭雨如蝗扑向猎场!赵宸心头剧震——这不是岗上的弩箭,而是来自相反方向的密林!调虎离山!
护驾!
他调转马头冲下山岗。黑骏马如闪电般掠过枯林,蹄声如雷。远处猎场已经乱成一团,禁卫军竖起盾墙,却仍有流矢穿透防线。小皇帝的马受惊人立,眼看就要将孩童甩下马背——
陛下!
赵棠纵马飞驰,却在半途被支冷箭射中肩膀!少年摄政王闷哼一声,险些坠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宸的黑骏马如狂风般卷到御前,玄冰剑出鞘如龙,剑气如瀑将十余支破甲箭尽数斩落!
三哥小心!
赵棠的嘶吼刚出口,一支黑羽箭破空而来,直取小皇帝心口!赵宸不及挥剑,右肩猛地一沉,用身体挡在了孩童面前。
黑箭入肉三寸,卡在肩胛骨间。赵宸右肩胎记轰然炸开青光,将箭杆震成齑粉!可箭头却如活物般往血肉里钻,疼得他眼前发黑。
王爷!忽尔卓带人赶到,是毒箭!
赵宸咬牙拔出箭头。铁簇上泛着诡异的蓝光,分明淬了剧毒。可奇怪的是,伤口流出的血竟是靛青色的,与胎记光芒交融,眨眼间就将毒素消融殆尽!
三哥!赵棠捂着肩伤踉跄跑来,你...
护住陛下。赵宸声音冷厉,刺客不止一波。
果然,林中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啸。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扑向猎场,每人手中都握着柄泛绿光的短刀。禁卫军结阵迎敌,却见那些刺客不躲不闪,任由刀枪加身也要往前冲!
死士!忽尔卓暴喝,护驾!
赵宸玄冰剑横扫,青光如潮将三名刺客拦腰斩断。可诡异的是,断成两截的尸体仍在蠕动,上半身拖着肠子继续爬向小皇帝!更可怕的是,他们伤口处不见鲜血,只有黏稠的黑浆汩汩涌出!
尸傀!老药头撒出一把朱砂,是幽冥门的活尸!
朱砂沾尸即燃,蓝火瞬间吞没三具活尸。可更多的黑影从林中涌出,竟有上百之众!赵棠一把抱起吓呆的小皇帝,独眼中血丝密布:三哥!退!
退?赵宸右肩胎记青光暴涨。他剑锋指地,猛地划出个半圆。剑气如霜炸开,将扑来的五具活尸冻成冰雕。可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一支金箭破空而来,直取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忽尔卓横刀格挡。金箭在精钢刀身上撞出火星,箭尾竟缠着张黄符,符上朱砂画的符文正隐隐发光!
王爷小心!老药头急喝,是爆裂符!
话音刚落,金箭轰然炸开!气浪将众人掀翻在地,赵宸护着小皇帝滚出数丈。烟尘中,忽见个披黑袍的身影立在远处山岗上,手中金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四哥!赵棠厉喝。
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张苍白如纸的脸——正是四皇子赵稷!可他脖颈上那道疤痕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血红的符文,正随着呼吸明灭。
七弟,三哥。赵稷声音嘶哑,别来无恙。
赵宸右肩胎记突突直跳。他剑指赵稷:你还没死?
赵稷诡笑,门主赐我不死身,何来死字?他缓缓举起金弓,今日,借小皇帝一用。
弓弦震动,却不是射向人群,而是朝天一箭!金箭呼啸着冲上云霄,突然炸开团黑雾。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黑影,如蝗虫般扑向猎场!
尸虫!老药头面如死灰,快退!
赵宸一把抱起小皇帝,玄冰剑舞得密不透风。青光如罩将众人护住,可那些黑虫竟不畏剑气,前赴后继地撞向光罩,每撞一次,青光就弱一分!
三哥!赵棠突然拽他衣袖,看箭!
赵宸低头,只见小皇帝龙袍上插着半截断箭,箭头上沾着丝黑血——是刚才混乱中擦破的。可这血...不是红的,而是诡异的靛青色,和赵宸的血一模一样!
陛下他...
不是父皇的血脉。赵棠独眼血红,是幽冥门中的!
赵宸如遭雷击。难怪门主要杀小皇帝——他不是先帝亲子,而是个!就像当年母妃说的,幽冥门主需要肉身...
三哥,不能让他死!赵棠急道,他体内有...
话未说完,赵稷的第二箭已破空而至!这次箭身缠着七张黄符,每张符上都画着血红的符文。赵宸挥剑欲斩,右肩伤口却突然剧痛,剑气滞了一瞬——
七符齐爆,气浪如山崩!赵宸护着小皇帝被掀飞数丈,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喉头一甜,口鼻溢出血丝。怀中孩童却诡异一笑,突然伸手抓向他右肩胎记!
抓到你了...钥匙...
孩童的声音突然变成低沉的男声!赵宸右肩胎记轰然炸开青光,将小皇帝震开三尺。孩童落地打了个滚,再抬头时,稚嫩的脸已经扭曲变形,嘴角咧到耳根:
宸儿,为父等你多时了...
门主!赵棠厉喝,你竟附在陛下身上!
小皇帝——或者说幽冥门主——咯咯怪笑:这具肉身本就是我种的,何来附身一说?他贪婪地盯着赵宸右肩,宸儿,把钥匙给我...
赵宸右肩胎记灼如烙铁。他忽然明白了——今日之局,根本不是刺杀,而是...请君入瓮!门主要借小皇帝的身,亲自来取!
三哥!赵棠突然扑来,接住!
少年摄政王从怀中掏出半块玉圭,正是淑妃留下的那块!赵宸左手接圭,右肩胎记的青光立刻与圭身共鸣。门主见状暴怒,小皇帝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是有虫子在爬!
找死!
孩童的怒吼震得林木簌簌。赵稷在山岗上狂笑,金弓连珠箭发,每箭都缠着爆裂符。忽尔卓带人拼死阻拦,却被炸得血肉横飞。老药头趁机撒出药粉,在赵宸身前筑起道火墙。
王爷,走!
赵宸却不动。他盯着玉圭上渐渐浮现的血字:吾儿阿棠,若门主现世,速寻虞娘娘右眼。眼在碑下,魂在眼中...字迹到此中断,像是被什么抹去了。
碑下?镇北碑已经倒塌,哪来的...赵宸突然想起陇西林氏祖陵里那口青铜棺——棺中女子缺的正是右眼!
七弟!他急喝,陇西那具女尸...
不是母妃!赵棠边挡箭边喊,是替身!母妃的右眼在...
一支黑箭破空而来,正中赵棠后心!少年摄政王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玉圭脱手飞出,被小皇帝一把抓住!
哈哈哈!孩童发出狰狞的大笑,终于齐了!
他猛地将玉圭按在自己眉心。圭身血光大盛,竟在孩童额头上烙出个血红的符文——和赵宸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赵宸右肩胎记随之剧痛,青光不受控制地流向符文!
三哥...阻止他...赵棠趴在地上,嘴角溢血,他要...开锁...
锁?赵宸恍然大悟。门主附体小皇帝,是为用这具承载钥匙!而所谓的,就是...
镇北碑下的地宫!老药头嘶吼,王爷,他要开门!
赵宸玄冰剑青光如瀑,一剑斩向小皇帝手腕。孩童却诡异地一扭,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过剑锋,反手抓向赵宸右肩!
五指如钩刺入胎记,鲜血如泉喷涌!赵宸闷哼一声,剑气横扫逼退门主。可右肩伤口处却钻出缕缕黑丝,如活物般扭动着往血肉里钻!
三哥!赵棠挣扎着爬起,用圭!
赵宸左手接住他抛来的另半块玉圭。双圭合一的刹那,青光如烈日炸开!小皇帝惨叫一声,眉心符文冒烟。赵稷在山岗上厉啸,金弓连发三箭,却都被青光熔成铁水!
宸儿!门主的声音开始扭曲,你母妃的魂还在门里...不想救她吗?
赵宸右肩胎记的青光突然紊乱。他想起地宫里母妃残魂消散前的眼神...若真能救回...
三哥别信!赵棠吐血厉喝,母妃早就...啊!
一支黑箭贯穿他咽喉!赵宸目眦欲裂,玄冰剑脱手飞出,如电光般射向山岗上的赵稷!四皇子仓皇闪避,却被剑气余波掀翻,黑袍裂开,露出胸口狰狞的伤口——那里嵌着半块漆黑的玉圭,圭上刻着二字!
钥匙...给我!小皇帝趁机扑来,双手如钳掐向赵宸咽喉。
赵宸双圭交叉,青光如刃斩向孩童双臂。门主惨叫暴退,双臂齐肘而断,却不见血,只有黑烟喷涌!更骇人的是,断口处迅速长出密密麻麻的黑丝,眨眼间就凝成新的手臂!
没用的...门主狞笑,这具肉身不死不灭...
赵宸右肩胎记突然平静下来。他看向手中双圭,圭上血字已经完全显现:...魂在眼中,眼在匣里。匣藏...最后是个模糊的图案,像是...口井?
冷宫枯井!赵宸心头剧震。母妃的右眼不在北境,也不在陇西,而是在...
王爷小心!
老药头的嘶吼晚了一步。小皇帝已经如鬼魅般贴上来,冰凉的小手再次插入赵宸右肩伤口!胎记青光被硬生生扯出,如丝如缕地流向孩童眉心符文。
多谢宸儿...门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为父这就...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命中小皇帝后心!孩童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透出的箭尖——箭头上缠着张燃烧的黄符,符文明灭如星。
七弟...你...
赵棠倒在血泊中,手中金弓仍在轻颤。少年摄政王独眼渐渐黯淡,嘴角却挂着笑:三哥...冷宫...井...
箭上符火轰然炸开!小皇帝的身体如破布般被撕碎,黑烟如潮喷涌,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鬼脸。鬼脸怨毒地瞪了赵宸一眼,倏地消散在秋风里。
门主...跑了...老药头瘫坐在地。
赵宸踉跄着抱起赵棠。少年咽喉的血已经止住,但独眼再无神采。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个东西塞给赵宸——是枚染血的铜钥匙。
冷宫...井底...赵棠气若游丝,匣子...母妃的...
话未说完,少年头一歪,昏死过去。赵宸右肩胎记青光微弱如风中之烛。他看向山岗——赵稷早已不见踪影,只剩那半块黑圭躺在枯草间,圭身二字正渗着血...
王爷!忽尔卓满身是血地跑来,刺客退了!
赵宸缓缓起身。猎场尸横遍野,禁卫军折损过半。小皇帝的残躯散落各处,早已不成人形。这场秋狩,终究是幽冥门赢了——门主虽未得逞,却成功逼出了的所在。
回宫。他声音嘶哑,去冷宫。
那陛下...
发丧。赵宸抱起赵棠,就说...陛下坠马身亡。
秋风呜咽,卷着枯叶掠过血染的猎场。远处山岗上,一个黑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手中把玩着半块黑圭,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宸儿,我们...井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