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又开始飘起来,落在帐篷顶的积雪上,没什么声响。
却把空气里的寒意压得更沉。
徐明刚帮爸爸把门口的木栅栏重新搭好,这次用了更粗的断木,绳子绕了三圈。
他正想踹两脚试试结实度,就听见安置点入口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混着粗重的喘气,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
“让开!快让开!”两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前面的高个男人棉袄袖子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胳膊冻得发紫,还沾着点黑褐色的痕迹,像是血冻住了。
后面的矮个男人抱着个布包,布包上渗着雪水,不知道裹着什么。
两人的脸都被冻得通红,眼神里的惊恐像要溢出来,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你们是……邻镇来的?”张婶抱着孩子从帐篷里探出头,声音发颤。
上次邻镇逃妇带来的吃人流言还没散,现在又逃来两个男人,她下意识把孩子往棉袄里又裹了裹,生怕被什么东西盯上。
高个男人扶着旁边的柴火堆,弯着腰喘了半天,才直起身子。
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我们从邻镇逃出来的!再晚一步,就被老疤的人拖去当粮了!”
“老疤?”李哥从帐篷里走出来,他的脸还带着之前被打的红肿,手里攥着根木棍。
“老疤是谁?”
“是邻镇的恶魔!”矮个男人突然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专门带人挖雪地里冻僵的人,拖回屋里煮了吃!我们亲眼看见他把隔壁的王阿姨拖进房间,第二天就从后院扔出来一堆骨头,骨头上还带着血迹!”
这话像块冰砸进人群,刚才还围过来的人瞬间往后退了半步。
没人敢再靠近。
刘叔拄着拐杖,手指都在抖:“你……你们说的是真的?人吃人?不是谣言?”
“是真的!怎么不是真的!”高个男人急了,伸手扯破自己的棉袄下摆,露出腰上一道长长的疤。
“这就是我想偷偷跑,被老疤的人砍的!他说谁要是不肯加入他们,就把人扒光了扔在外面冻死,然后当成粮食!”
安置点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风卷着雪粒打在帐篷上的“沙沙”声。
过了几秒,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不行!我得走!往县城逃!老疤要是来这儿,咱们都得死!”
这话像点燃了导火索,人群瞬间乱了。
有人转身就往帐篷里冲,开始翻找东西。
有的往布兜里塞米袋,有的把厚衣服往身上套。
还有的抱着孩子,站在帐篷门口哭,不知道该带什么走。
“逃?往哪儿逃?”徐明爸爸皱着眉,大声喊了一句。
“这么大的雪,路上连个脚印都没有,走不了半天就得冻僵!而且县城离这儿几十里,你们知道路上有没有抢粮的?有没有吃冻僵人的人?”
人群稍微静了点,有人低头小声说:“可留在这儿,等老疤来了,也是死啊!”
“不如咱们联合起来,守着安置点!”李哥往前走了两步,手里的木棍往地上顿了顿。
“咱们有帐篷挡雪,有柴火取暖,再把门口的栅栏搭得结实点,老疤的人来了,也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
“联合?怎么联合?”赵三突然从帐篷里走出来,他揣着双手,嘴角勾着冷笑。
“之前分粮的时候,谁都想多拿点;我去借粮,谁都不肯给;现在要联合了,谁愿意把自己的粮拿出来分?谁愿意冲在前面挡老疤?”
没人说话了。
是啊,之前为了半袋玉米面都能吵起来,现在要一起守着安置点,谁能保证不藏私?谁能保证不临阵脱逃?
徐明挤到两个逃兵面前,盯着他们的眼睛:“你们说的老疤,长什么样?有多少人跟着他?手里有什么家伙?”
高个男人想了想,比划着:“老疤脸上有个大疤,从左眼角一直拉到嘴角,看着特别吓人,他总戴着个破棉帽,帽檐压得很低,不仔细看看不见疤。”
“跟着他的有七八个人,都拿着菜刀或者木棍,还有个人拿着把生锈的斧头,特别凶。”
“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出去找粮,就是在雪地里挖冻僵的人,有时候还会去抢别人家藏的粮。”
“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来这边的安置点?”徐明又问。
矮个男人摇了摇头:“没说具体时间,但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听见老疤跟他的人说‘等雪再小点开,就去隔壁安置点看看,那边人多,肯定有不少粮’。”
这话让人群又慌了起来。
有人蹲在地上哭:“这可怎么办啊?逃也逃不了,守也守不住……”
有人开始往帐篷角落挪,想把藏的粮再往深处塞,生怕被别人发现,也怕被老疤的人找到。
徐明爸爸叹了口气,走到人群中间:“大家别慌,咱们先把能做的准备做好。”
“每家出个人,一起把安置点四周的栅栏搭起来,用粗点的断木,再把雪堆在栅栏外面,能挡点风,也能让老疤的人不容易爬进来。”
“那粮呢?”张婶突然问,“咱们的粮够不够吃?粮怎么办?”
“公共的粮食明天按人头把剩余的都分给大家,各自保管好,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以免被一锅端?”徐明爸爸说。
两个逃兵被安排在公共帐篷的角落。
徐明妈妈给他们端了碗热粥,粥稀得能看见碗底,却让两个男人差点哭出来。
高个男人喝着粥,小声跟徐明说:“你们可得小心老疤的菜刀,他那刀快得很,上次有个人想反抗,被他一刀就砍断了胳膊……”
徐明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沉得厉害。
他往安置点门口看,大家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有人扛着断木搭栅栏,有人弯腰在雪地里捡柴火。
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慌,动作也透着急躁。
风还在刮,雪粒落在脸上,冷得人发疼。
徐明攥紧了手里的木棍,老疤的阴影已经压过来了。
这一场仗,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