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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暮春,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宁瑜与阿翎行至一处名曰“青林镇”的所在,但见镇外山峦叠翠,云雾缭绕,本是清幽之地,镇中气氛却颇为沉郁。街道之上,行人面色惶惶,交谈之声亦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公子,这地方好生奇怪,”阿翎一身浅碧衣裙,灵动的眼眸四下打量,微微蹙眉,“空气中……有一股沉沉的‘锈’味,还夹杂着很深的恐惧。”她身为灵鹤族后人,感知远超常人,能体察万物气息,尤其是生灵的情绪波动。

宁瑜一袭月白长衫,步履从容,闻言轻轻颔首,目光掠过街边一间紧闭门户的茶肆,缓声道:“嗯,煞气盘踞,怨念深结。此镇地下,怕是埋藏着不小的祸根。”

正言语间,忽闻前方传来一阵悲戚的哭声,并夹杂着惶急的议论。两人循声而去,只见一座白墙黛瓦的宅院前围了不少人,门楣上挂着招魂的白幡,院内哭声正是由此传出。

一打听,方知是镇中大户李家的独子李铭出了事。三日前,李铭与镇中几个胆大青年,瞒着家人,偷偷去了镇外三十里处的“将军岭”,据说那里发现了一座古墓。几人贪图墓中可能存在的财宝,竟趁夜挖掘,欲行盗墓之事。不料,次日清晨,只有李铭一人失魂落魄地跑了回来,其余三人皆不知所踪。而李铭自回来后,便陷入癫狂之态,胡言乱语,力大无穷,且畏光惧声,家中仆役近身不得。请了数位郎中都束手无策,只说是“邪祟入体”,非药石能医。今日,那李铭情况愈发恶化,竟开始以头撞墙,状若疯魔,家人无奈,只得绑缚于床榻之上,哭声便是李母所发。

“将军岭……古墓……”宁瑜沉吟片刻,对阿翎道,“看来,那‘锈’味与恐惧的源头,便在此处了。”

阿翎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那李公子好可怜,虽说是自己行差踏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如此受苦。”

宁瑜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然救人一命,亦是功德。且去看看,这古墓之中,究竟藏有何等怨怼,竟能累及生人至此。”

二人遂上前,表明身份,言明或可救治李铭。李家老爷本是病急乱投医,见宁瑜气度不凡,阿翎灵秀逼人,虽不知其底细,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二人请入内室。

室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草药与腥臊混合的怪异气味。李铭被牛筋绳紧紧捆在榻上,双目赤红,瞳孔涣散,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吼,身体不住扭动,额头因撞击已是血肉模糊。他的指甲变得乌黑尖长,皮肤下隐隐有青黑色脉络浮现,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死寂与暴戾之气。

宁瑜凝神细观,只见李铭眉心之间,一团浓如墨汁的黑气盘旋不去,其中更有点点幽绿光芒闪烁,仿佛活物。“不是寻常的阴煞侵体,”他轻声道,“是‘尸魄怨念’与‘地脉毒瘴’交织,已侵入其神魂本源。若再迟半日,三魂七魄被彻底侵蚀,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阿翎闭目感应片刻,低声道:“公子,我听到他魂魄在哭嚎,很痛苦……还有,他身上有好几种不同的‘声音’,很混乱,很怨恨。”

宁瑜自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纸,指尖灵力微吐,迅速折成一只小巧的纸鹤。他对着纸鹤轻轻一吹,那纸鹤竟翩然飞起,周身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在李铭头顶盘旋三圈。白光洒落,李铭的挣扎稍稍平复了一些,眼中的赤红也略褪,但那团黑气依旧顽固。

“此法只能暂缓,治标不治本。”宁瑜收回纸鹤,对李老爷道,“令郎之症,根源在那将军岭古墓。需得往那墓中一行,查明怨气源头,方能彻底化解。”

李老爷闻言,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多谢宁公子!只是……那将军岭邪门得紧!不仅铭儿他们出了事,早年也有不少胆大之人前去探墓,皆是有去无回。传说那是前朝一位叛将之墓,墓主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厉鬼,守护陵寝,凡靠近者,必遭横祸啊!”

“无妨,”宁瑜神色平静,“正因如此,更需前往一探,否则此厄不解,恐祸延整个青林镇。”

当下,宁瑜向李老爷及当时侥幸逃回、如今仍心有余悸的李铭(在宁瑜符咒暂时镇定的片刻清醒中)仔细询问了那夜盗墓的经过。

据李铭断断续续的回忆,他们一行四人,凭借一些粗浅的风水知识和淘换来的简陋工具,在将军岭一处背阴的山坳找到了墓穴的疑似入口。那入口并非人工开凿的墓道,而是一个因山体滑坡偶然暴露出的裂隙,幽深黑暗,向内里望去,深不见底,隐隐有阴风倒灌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奇异声响。

四人年少气盛,虽觉诡异,但贪念压倒恐惧,还是点燃火把,鱼贯而入。裂隙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墓室前庭。庭中怪石嶙峋,石笋、石幔林立,在摇曳的火光下,投射出张牙舞爪的影子,仿佛无数窥伺的鬼魅。

他们并未在前庭发现太多值钱的明器,只零星见到一些腐朽的兵器残片和陶罐碎片。于是继续深入,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来到主墓室门前。那墓门乃是用整块青金石雕成,沉重无比,门上刻着一些从未见过的诡异符文,以及一幅幅描绘战争、杀戮场景的壁画,画中人物表情扭曲,充满痛苦与怨恨。

四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撬棍将墓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墓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腥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腐朽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气味,令人闻之欲呕。与此同时,那金属摩擦般的“嗡嗡”声陡然变得清晰响亮,仿佛就在耳边震响。

墓室内漆黑一片,火把的光线投入,仿佛被黑暗吞噬,只能照亮门前尺许之地。他们隐约看见墓室中央似乎有一具巨大的棺椁,棺椁周围,影影绰绰立着许多人形黑影。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先是手中的火把毫无征兆地齐齐熄灭,仿佛被无形之手掐灭。紧接着,那“嗡嗡”声变得尖锐刺耳,直钻脑髓。黑暗中,响起无数细碎、密集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爬行。李铭感到有冰冷黏湿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同伴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充满极致的恐惧。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只觉得抓住他脚踝的东西力道奇大,且带着刺骨的寒意。混乱中,他摸到怀中有一枚家传的、据说开过光的玉佩,急忙掏出胡乱挥舞。那玉佩似乎发出微弱的暖光,抓住他脚踝的力道微微一松,他趁机连滚带爬,凭着来时的记忆,拼命向外逃,甚至顾不上回头看一眼同伴的状况。他只记得,在逃出墓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以及同伴们最后一声戛然而止的哀嚎……

听完叙述,宁瑜心中已有了几分推测。他让李老爷准备了一些朱砂、黄纸、糯米、黑狗血等物,又取了一截年份久远的桃木,削制成剑形。阿翎则默默感应着天地气息,试图与周围的山川草木沟通,获取更多关于将军岭古墓的信息。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宁瑜与阿翎便动身前往将军岭。离了青林镇,越往岭中走,周遭景物越发荒僻。山路崎岖,林木蔽日,空气中那股沉滞的“锈”味果然越来越浓,甚至连鸟兽虫鸣都几乎绝迹,一片死寂。

阿翎神色凝重:“公子,这里的土地在‘哀鸣’,草木的气息也很痛苦。那古墓像是一个毒疮,在不断侵蚀这片山川的灵性。”

宁瑜点头,手中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山坳深处:“阴煞之气汇聚如柱,直冲霄汉,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一定范围,难怪只影响青林镇及周边。此墓格局,绝非寻常叛将之墓那么简单。”

循着李铭描述的路径,两人很快找到了那个因山体滑坡暴露出的裂隙入口。那裂隙黑黝黝的,宛如巨兽张开的嘴巴,不断向外逸散着阴寒的气息。站在洞口,即使是在白日,也能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奇异的、若有若无的“嗡嗡”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宁瑜取出一张“净天地神符”,指尖燃起真火,符纸化作一道清光射入裂隙,暂时驱散了入口处的部分阴霾。他转身对阿翎道:“洞内凶险未知,你跟紧我,万不可贸然行动。”

阿翎乖巧点头,手中捏了一个宁瑜教她的护身法诀,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清辉。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裂隙。初入时,与李铭描述无二,狭窄阴湿,仅容一人通行。行不过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一处巨大的溶洞空间,正是那墓室前庭。

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在地面的石笋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然而,这些本该是清澈的水珠,却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色和腥气。前庭地面散落着李铭等人遗落的工具、熄灭的火把,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宁瑜目光扫过四周石壁,发现上面刻满了与墓门类似的诡异符文,这些符文并非装饰,而是某种古老的禁制,似乎在汲取地脉中的阴煞之气,汇聚于此。

“公子,你看那里。”阿翎指着溶洞一角。只见那里堆叠着几具白骨,衣着早已腐朽,从残存的布料和身边的工具看,应是早年探墓的盗墓贼。这些白骨姿态扭曲,仿佛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骨殖表面呈现一种不正常的乌黑色。

宁瑜走近细看,眉头微蹙:“并非被外力击杀,而是……精气被吸干,魂魄亦被拘禁于此。”他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具白骨的额骨,感受着其上残留的微弱怨念,“是了,与那李铭身上的气息同源。”

两人继续前行,穿过那条狭窄的甬道,来到了主墓室那扇巨大的青金石墓门前。墓门依旧保持着被李铭等人撬开的那道缝隙,阴寒刺骨的气息正从中源源不断涌出。门上的壁画更加清晰,描绘的是一位将军模样的男子,率领军队征战四方,但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壁画中反复出现一种奇特的仪式,将军站在堆积如山的尸骨上,手持一个造型古怪的青铜铃铛,似乎在举行某种祭祀。

而那“嗡嗡”的异响,此刻已变得如同雷鸣般在脑海中震响,仔细分辨,那并非单纯的金属摩擦,更像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由无数细微声音汇聚而成的……骨鸣之音!

“骨鸣?”阿翎掩住耳朵,小脸有些发白,“是骨头在响?怎么会……”

宁瑜神色肃穆,取出一把糯米,混合朱砂,撒在墓门缝隙处。糯米触及阴气,立刻变得焦黑,发出“噼啪”轻响。“墓中之物,已非寻常尸变。此乃‘万骨悲鸣’之局,以极怨之尸为引,聚万千战死者枯骨之怨气,辅以邪阵,蕴养出的至凶之物。”他沉声道,“若我所料不差,墓主并非简单的叛将,而是一位修炼邪术,试图以尸证道,凝聚‘白骨煞丹’的魔头!”

话音未落,墓门缝隙中突然探出数只乌黑干枯、只剩下骨骼的鬼手,带着凌厉的阴风,直朝二人抓来!同时,那“嗡嗡”的骨鸣声陡然加剧,化作尖锐的嘶嚎,冲击着人的神智。

宁瑜早有防备,手中桃木剑疾点,剑身泛起纯阳金光,精准地刺在那些鬼手的关节处。“咔嚓”几声脆响,鬼手应声而碎,化为黑气消散。但更多的鬼手如同潮水般从门后涌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残缺不全、眼中跳动着幽绿鬼火的骷髅兵影!

阿翎虽有些害怕,但并未慌乱。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宁瑜所授的安魂咒文,清越的声音如同鹤唳九天,带着净化人心的力量扩散开来。咒文所至,那些骷髅兵影的动作明显一滞,眼中的鬼火也黯淡了几分。

“阿翎,稳住心神,你的安魂咒对此地怨灵有克制之效!”宁瑜一边挥动桃木剑,将涌来的鬼手骷髅一一击退,一边提醒道。同时,他左手捏诀,引动之前撒下的朱砂糯米,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阳炎,起!”

“轰!”朱砂糯米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色的火墙,暂时封住了墓门缝隙,将那些鬼物阻隔在内。

“此法支撑不了多久,”宁瑜对阿翎道,“需得进入主墓室,毁掉那凝聚怨气的核心,方能破此僵局。”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运转,月白长衫无风自动。只见他咬破指尖,在桃木剑身上迅速画下一道血符,剑身金光大盛,隐隐有雷纹浮现。“阿翎,跟紧我,我们进去!”

言罢,宁瑜一剑劈向那金色火墙,火墙应声分开一道缺口。他身形一闪,便已踏入主墓室之中,阿翎紧随其后。

墓室之内,景象更是骇人!

空间远比从外面看感觉的要巨大,仿佛整个山腹都被掏空。墓室中央,并非传统棺椁,而是一座由无数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祭坛分九层,层层叠叠,皆是人类的骸骨,男女老幼皆有,许多骨头上还残留着刀劈斧凿的痕迹,显然都是惨死之人。祭坛顶端,摆放着一具漆黑如墨的石棺,棺盖已然打开一半。

那震耳欲聋的“骨鸣”之声,正是从这万千白骨之中发出!每一具骸骨都在微微震颤,共鸣着,散发出滔天的怨气。这些怨气如同黑色的浓雾,在墓室中翻滚,最终汇聚到祭坛顶端的石棺之中。

石棺之内,躺着一具身披残破甲胄的尸身。尸身并未完全腐烂,皮肤干瘪紧贴在骨骼上,呈现青黑之色,指甲乌黑尖长,口中獠牙外露。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胸口处,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由无数细微怨魂缠绕压缩而成的、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珠子——正是那“白骨煞丹”的雏形!

而在尸身旁边,还摆放着一个造型古朴、布满了绿锈的青铜铃铛,与壁画中所绘的一般无二。

“果然是在凝练煞丹!”宁瑜目光锐利,“此丹若成,方圆百里,必将生灵涂炭,化为鬼域!”

似乎是感应到生人闯入,石棺中的古尸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跳跃的幽绿鬼火!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整个祭坛的白骨共鸣更加剧烈,无数怨灵从白骨中钻出,化作一道道黑气,尖啸着扑向宁瑜与阿翎。

与此同时,那青铜铃铛无风自鸣,“叮铃”一声,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诡异力量。宁瑜与阿翎只觉得神魂一阵摇曳,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模糊。

“守住灵台清明!那是‘摄魂铃’!”宁瑜大喝一声,声如洪钟,蕴含道家真言之力,将铃音的影响暂时驱散。他手中桃木剑挽起朵朵剑花,金光纵横,将扑来的怨灵纷纷斩灭。但怨灵数量实在太多,前赴后继,杀之不尽。

阿翎强忍不适,将安魂咒催动到极致,清辉笼罩周身,勉强抵御着怨灵与铃音的侵袭。她看到祭坛上的白骨,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公子,这些骨头……他们在哭,他们好痛苦,他们不想这样……”

宁瑜心念电转,如此硬拼绝非良策。这古尸借此地脉与万骨怨气,几乎立于不败之地。需得先破其根基,断其怨气来源!

他目光扫过整个墓室,发现祭坛的八个方位,各立着一根刻画着符文的石柱,石柱顶端,各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幽幽黑光的宝石,正不断汲取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地脉阴煞之气,注入祭坛。

“八煞聚阴阵!”宁瑜认出了此阵,“阿翎,为我护法!需先毁去那八根石柱!”

说罢,宁瑜身形晃动,如一道轻烟,直扑离他最近的一根石柱。古尸见状,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操控着大量怨灵以及几具格外高大的骷髅武将拦截宁瑜。那青铜摄魂铃也再次响起,音波如同实质,冲击着宁瑜的心神。

阿翎银牙一咬,双手印诀一变,不再单纯防御,而是将灵鹤族沟通万物的天赋发挥出来。她尝试着与那些被奴役、充满痛苦的怨灵沟通,将一丝丝纯净的安抚意念传递过去:“安静……睡吧……不要再被利用了……回归天地吧……”

她的意念如同春风化雨,虽然微弱,却真切地触动了一些怨灵本源中对安宁的渴望。部分怨灵的攻击动作明显迟缓下来,甚至有些开始挣扎,发出呜呜的悲鸣。

宁瑜趁此机会,桃木剑上雷光大盛,一剑劈在石柱顶端的黑色宝石上!“咔嚓!”宝石应声而碎,石柱上的符文瞬间黯淡下去。一股浓郁的阴煞之气失控地逸散开来。

古尸发出一声痛吼,显然阵法被破,对它造成了影响。它更加疯狂地催动怨灵和骷髅武将围攻宁瑜,同时,石棺中的白骨煞丹红光大放,分出数道血红色的触手般的能量,向宁瑜缠绕而来。

宁瑜身法灵动,在众多攻击中穿梭,桃木剑或刺或挑,或劈或斩,将一道道攻击化解。他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打出符箓,化作火球、金光,辅助攻击。一时间,墓室内金光、黑气、血光交织,轰鸣声、骨鸣声、怨灵嘶嚎声、铃音响成一片,战况激烈无比。

阿翎全力支撑着,她的脸色渐渐苍白,与万千怨灵沟通对她消耗极大。但她没有放弃,依旧不断地传递着安抚与净化的意念,为宁瑜分担着压力。

宁瑜动作极快,如法炮制,又接连毁去了三根石柱。每毁去一根,祭坛的共鸣便减弱一分,古尸的气息也衰落一截,那白骨煞丹的光芒也明显黯淡。

当第五根石柱被毁时,古尸彻底暴怒!它猛地从石棺中坐起,一把抓住胸口的白骨煞丹,竟直接塞入了口中!霎时间,它干瘪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青黑色的皮肤下血管虬结,眼中鬼火炽盛如炬,周身散发出的威压陡增数倍!

“吼!”它发出一声震天咆哮,整个墓室都为之震动。它舍弃了远程操控,亲自跃下祭坛,挥舞着乌黑尖长的利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扑向宁瑜!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远超之前!

宁瑜面色凝重,心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不再闪避,将桃木剑横于胸前,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剑身嗡鸣,金光璀璨,隐隐有龙吟之声响起。

“天道昭昭,邪祟伏诛!敕!”宁瑜踏步上前,桃木剑化作一道金色长虹,直刺古尸心口——那原本悬挂煞丹的位置!

“锵!”利爪与桃木剑相交,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气劲四溢,将周围的怨灵都震散了不少。

宁瑜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发麻,身形微晃。那古尸吞服煞丹后,力量果然暴涨!

就在这时,阿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看到那掉落在地的青铜摄魂铃,心念一动。她集中全部精神,不再试图安抚所有怨灵,而是将意念专注于那摄魂铃上。灵鹤族的天赋,不仅能沟通生灵,亦能影响一些有灵性的器物!

“铃铛……安静……不要再响了……”她以意念反复冲击着摄魂铃。

那摄魂铃微微颤动,发出的音波果然出现了一丝紊乱。虽然很快又稳定下来,但这瞬间的干扰,对于与宁瑜僵持的古尸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古尸的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宁瑜何等人物,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体内灵力轰然爆发,桃木剑上的金光再次暴涨,如同旭日东升,驱散黑暗!

“破!”

“噗嗤!”桃木剑终于突破了古尸的防御,精准地刺入了它的心口!

“嗷——!”古尸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伤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只有浓郁如墨的黑气和无数扭曲的怨魂逸散出来。它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膨胀的身体开始迅速干瘪回去。

宁瑜得势不饶人,左手迅速掐诀,一道“三昧真火符”打出,化作炽白的火焰,瞬间将古尸吞没!

真火灼烧之下,古尸发出最后的哀嚎,最终化为飞灰,连同那颗尚未完全成型的白骨煞丹,也一同湮灭。

主心骨被毁,祭坛上的白骨瞬间停止了共鸣,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鸣”之声戛然而止。翻滚的黑气失去了控制,开始缓缓消散。剩余的怨灵失去了力量来源,也变得茫然无措,身上的暴戾之气渐渐褪去。

阿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脸色苍白,显然消耗过度。

宁瑜走到她身边,递过一颗清香扑鼻的丹药:“快服下,调息片刻。”

随后,他走到那白骨祭坛前,看着这由无数惨死者骸骨垒成的邪恶造物,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取出数张“往生符”,口中诵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声音清朗祥和,充满道韵。

经文声在空旷的墓室中回荡,柔和的金光自符箓中散发,如同暖阳般照耀在万千白骨之上。那些茫然无措的怨灵,在经文的安抚下,脸上的痛苦与怨恨逐渐消散,变得平和,最终化作点点白光,消散于天地之间,得以往生。祭坛上的骸骨,也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哗啦啦散落一地,再无异状。

做完这一切,墓室中的阴森寒气已然散去大半,虽然依旧空旷死寂,却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诡异的青铜摄魂铃,也失去了所有灵性,变成了一件普通的古物。

宁瑜将其拾起,端详片刻:“此物亦是凶器,留之无益。”遂以三昧真火将其熔炼,化为一滩铜水。

“公子,我们成功了吗?”阿翎调息完毕,脸色恢复了些红润,走过来问道。

“嗯,”宁瑜点头,“祸根已除。此地怨气虽重,但源头已毁,假以时日,在地脉自然的流转与天地正气的冲刷下,会逐渐恢复正常。”他看了一眼散落的白骨,“这些无辜者的骸骨,稍后需通知青林镇百姓,好生安葬,使其入土为安。”

两人循原路返回。走出裂隙,重见天日,只觉得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回头望去,将军岭上空那盘踞不散的阴沉之气,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回到青林镇李家,发现李铭已然苏醒,虽然身体虚弱,神色萎靡,但眼神清明,已无癫狂之态。他身上的黑气与异状尽数消退,只是神魂受损,需要长时间静养恢复。

李家人对宁瑜与阿翎千恩万谢,欲以重金酬谢,被宁瑜婉拒。

“令郎之厄虽解,然此事亦当引以为戒。”宁瑜对李铭及李家人正色道,“先人墓葬,乃其安息之所,不可轻易惊扰。尤其这等凶煞之地,更非寻常人所能涉足。贪念一起,便种祸因,非但自身罹难,更可能累及亲族乡里。切记,敬畏之心,不可或缺。”

李铭经过此番生死劫难,早已悔悟,闻言连连称是,表示再不敢行此等妄为之事。

宁瑜又告知了李家将军岭古墓中万千骸骨之事,建议他们组织镇民,择一吉地,好生安葬,以慰亡魂,亦能化解此地残留的怨气,保青林镇长久安宁。李家自是满口答应。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未等李家大摆筵席酬谢,宁瑜与阿翎已悄然离开了青林镇。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

阿翎回头望了望渐渐远去的青林镇,轻声道:“公子,那些被奴役的骨头,终于可以安息了。”

宁瑜目光悠远,缓步前行:“世间苦难,多起于贪嗔痴。盗墓求财,是贪;墓主修炼邪术,是嗔;妄动不该动之物,是痴。三者交织,便酿成如此惨剧。”

“那墓主为何要修炼那么可怕的邪术呢?”阿翎不解。

“或许是为力量,或许是为长生,或许是为复仇……具体缘由,已随其魂飞魄散而湮灭。”宁瑜淡淡道,“但无论何种缘由,以牺牲万千生灵、践踏生命尊严为代价,便是逆天而行,终将自食恶果。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并非虚言。”

“所以,命运真的是由自己选择的,对吗?”阿翎若有所悟。

“然也。”宁瑜颔首,“一念之差,可能天堂地狱。李铭选择盗墓,便险些万劫不复;墓主选择修炼邪术,最终魂飞魄散;而我们选择介入,化解了这场灾厄。每一步,都是选择,都牵引着未来的命运之线。”

他顿了顿,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继续道:“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强调‘敬天法祖’、‘天人合一’,并非迷信,而是对自然规律的敬畏,对生命本身的尊重。盗墓之事,不仅悖德,更易触犯某些未知的禁忌,引来不测之祸。今日我们所遇,不过是冰山一角。这茫茫神州大地之下,还不知埋藏着多少历史的隐秘与岁月的叹息。”

阿翎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们还是要管,要帮助那些无辜的人,化解那些不该存在的怨怼。”

宁瑜微微一笑,袖中纸鹤翩然飞出,在前方引路:“走吧,前方路途尚远,世间需要抚平的悲欢与需要厘清的因果,还有许多。”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融入苍茫暮色之中。唯有清风拂过田野,带来新生草木的气息,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那段关于贪婪、怨念、救赎与选择的志怪传奇。

天地有序,万物有灵。阴阳失衡之际,必有异象,然亦有心怀慈悲之人,行走于人间,解危难于无声。这,便是《民间场》宁瑜故事集存在的意义。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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