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将整栋写字楼都裹进寂静里。唯有顶层的会议室亮着灯，惨白的日光灯管悬在天花板上，光线刺得人眼睛发疼，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无所遁形。
白板被写得满满当当，黑色马克笔勾勒的“市场份额”“竞品动作”“客户反馈”层层叠叠，边缘被反复涂改的痕迹像一道又一道狰狞的划痕，每一条关键词都像是从敌人刀锋上削下来的血痕，扎得人心里发紧。空气中飘着速溶咖啡的苦涩，混着打印机油墨的味道，还有一种无声的焦虑在沉默里蔓延——已经是连续加班的第三个晚上，团队每个人的眼底都挂着青黑，桌上的咖啡杯叠了一层又一层。
江生站在白板前，黑色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道浅淡的旧疤。他的手指在“市场宣传”四个字上轻轻敲打，指节泛着薄白，敲击声不大，却像落在每个人心尖上的鼓点，让原本低头翻看资料的人都下意识抬起头，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他没说话，只是将视线缓缓扫过每一张脸——市场部经理的领带歪了，项目助理的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技术主管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却又强撑着精神。
“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场普通的竞争。”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会议室里的沉默更重了，“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围剿。”
话音落，他转身拿起红色马克笔，笔尖在白板上顿了顿，然后重重画出一个圆圈，将“宣传抹黑”“客户流失”“技术泄露”“供应链中断”几个关键词圈在里面。红色的线条像一道警戒线，将所有危机牢牢锁在其中。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我们陷入混乱，打乱我们的节奏，最终让整个项目停滞。”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何时身上——她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黑色长发束成低马尾，正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沉默里格外清晰。“我们需要做的，是理清他们的策略，找出他们的弱点。”
团队成员们面面相觑，有人下意识低头翻看手里的竞品分析报告，纸张摩擦的声音细碎作响；有人皱着眉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笔尖顿了又顿；还有人悄悄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飞快地按灭屏幕——家里的孩子还在等回复，父母的未接来电已经攒了三个。会议室里的气氛像压着一块看不见的巨石，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来。”何时忽然开口，声音清亮，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她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声响，然后走到白板前，自然地接过江生手中的红色马克笔。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视线。
“我们先把他们的反击手段分类，然后逐一分析。”她一边说，一边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四条竖线，将原本杂乱的关键词归成四列，“宣传、客户、技术、供应链，这四个方向，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攻击——上周三开始散布我们产品质量问题，周五就有三家大客户提出暂停合作，周日技术部的核心代码备份出现异常，今天一早供应商就说要提价30%。”她顿了顿，笔尖点了点“供应链”那列，“这说明他们准备充分，甚至可能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布局。”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江生靠在会议桌旁，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从项目启动开始，何时就总能在混乱中找到关键，这份冷静在现在的局势里格外难得。
“但正因为是同时发动，他们的资源必然会分散。”何时继续道，笔尖在四列关键词上依次划过，“我们可以反过来思考，他们最想让我们乱的是哪一步？或者说，哪一步乱了，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宣传方面，他们想动摇公众信任，让我们的新客户不敢下单；客户方面，他们想抢走我们的长期订单，断我们的现金流；技术方面，他们想干扰我们的研发进度，让我们错过下个月的行业展会；供应链方面，他们想让我们的生产线停工，连现有订单都无法交付。”她一边说，一边用红笔在每一列的末尾画了个五角星，“但这些攻击里，真正能对我们造成致命打击的，是哪一个？”
“供应链。”坐在角落的项目助理小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如果生产线停了，就算赢了舆论、留住了客户，手里没产品，一切都是空谈。
“没错。”何时点头，红笔重重圈住“供应链”三个字，“如果我们的生产线停了，其他一切努力都白费。这是他们的核心攻击点，也该是我们的优先突破口。”
江生接过话，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力度：“所以我们现在必须优先解决供应链问题，哪怕暂时让步，也要先保住生产。”
“但也不能完全忽略其他方向。”何时补充道，笔尖在“宣传”那列顿了顿，“他们想让我们顾此失彼，我们就偏要面面俱到——而且，我们要做的，是把他们的攻击点，变成我们的反击点。”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琢磨这句话。技术主管推了推眼镜，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
“他们想让我们陷入混乱，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用他们的动作打他们的脸。”何时的目光扫过众人，坚定而有力，“他们在宣传上抹黑我们，我们就收集产品检测报告、客户好评，做一次‘透明化直播’，把他们的谣言变成我们的宣传点；他们抢我们的客户，我们就整理长期合作客户的案例，做‘客户见证视频’，反向证明我们的客户忠诚度；他们想干扰研发，我们就提前公布部分阶段性成果，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进度没受影响，打乱他们的预期；而在供应链上——”
她转头看向江生，眼神里带着一丝笃定：“我们不能只是被动应对，等着供应商提条件，我们要主动出击。”
江生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了敲会议桌，然后缓缓点头：“你的建议，我支持。”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原本低头沉默的人立刻抬起头，有人开始翻找供应商的联系方式，有人拿出手机给客户发消息，还有人凑在一起讨论舆论反击的方案。原本凝重的空气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却有序的节奏——就像紧绷的弦终于找到了着力点，所有人都知道该往哪里用力了。
“我们来分工。”江生重新站回白板前，拿起黑色马克笔，在每一列关键词后面写下负责人的名字，“宣传方面，由舆情组负责，今天之内整理好所有辟谣材料，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开播；客户方面，由市场部牵头，下午下班前收集十个以上的客户见证视频，重点突出长期合作的稳定性；技术方面，明天中午前整理出研发进度报告，同步给所有合作方，同时让信息安全组加强内部防护，杜绝再出现泄露问题；供应链方面——”
他的笔顿在“供应链”后面，视线落在何时身上：“你来牵头，我们要主动出击，不仅要稳住现有供应商，还要争取把他们的合作方抢过来。”
何时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拿起笔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圈：“我现在就联系我们的备选供应商，同时整理现有合作的付款记录和订单量，用数据说服他们。”
“我建议，我们不只要恢复原来的供应渠道，还要让他们的供应商知道，我们能给他们更好的合作条件。”她顿了顿，看向江生，补充道，“他们用高价格短期收买供应商，我们就用三年期的长期合同、50%的预付款比例，还有优先供货保障去撬动他们——供应商要的是稳定，不是一时的高利润。”
江生看着她，嘴角难得微微上扬，露出一点笑意：“这个建议，我支持。”
会议室里的讨论迅速升温，每个人都有了明确的任务，有人开始打电话，有人打开电脑整理资料，还有人拿着笔记本去隔壁办公室协调资源。江生站在白板前，看着那几个被红笔圈出来的关键词，原本混沌的思路终于清晰——之前总觉得被敌人牵着走，现在终于找到了反打的方向。
“他们以为我们乱了。”他低声说，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开始反打。”
何时整理好供应链的资料，转身时正好听见这句话，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觉得，他们真的只是想打垮我们这个项目吗？”
江生转头看她，眼神微沉：“什么意思？”
“他们在四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看似全面，实则分散——如果真的想快速打垮我们，应该集中资源攻供应链这一个点，而不是在宣传、客户上浪费精力。”她压低声音，凑近白板，指尖点了点“宣传”那列，“他们太急于求成，反而暴露了太多破绽，像是……在掩盖什么。”
江生沉吟片刻，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竞品虽然强势，但一向稳扎稳打，这次的动作却显得急躁，甚至有些混乱，确实不合常理。他点了点头：“你是说，他们在某个方向上，可能藏着更大的动作？比如……不止针对我们的项目？”
何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红色马克笔，在“宣传”旁边写下一个地名——A区。“你看，他们在这个区域的宣传力度，比其他区域高出三倍，散布的谣言也更具体，甚至提到了我们在A区的仓库地址。”她指着那个地名，笔尖顿了顿，“这可能不是巧合。”
江生皱眉，盯着“A区”两个字，忽然想起什么——公司在A区有一个新的研发中心，还没对外公布，只有核心团队知道地址。“你是说，他们在A区有布局？想针对我们的研发中心？”
“不一定是有布局，但至少，他们在那个区域，想掩盖什么。”何时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或者说，他们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A区的宣传上，忽略其他东西。”
江生没再说话，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情报组的电话，声音低沉而急促：“立刻去查A区最近的异常动作，重点查竞品在A区的合作方，还有我们研发中心周边的情况，半小时后给我反馈。”
挂了电话，他看向何时，眼底多了几分赞许——如果不是她注意到宣传力度的异常，他们可能真的会被竞品牵着走，忽略了背后的风险。
何时点头，转身回到座位上，继续整理供应链的资料。会议室里，讨论声、电话声此起彼伏，团队成员们各司其职，每个人都带着一种紧迫却坚定的节奏——虽然危机还没解除，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再是被动挨打的一方了。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车流像一条发光的河流，缓缓流淌。会议室的灯光依旧亮得刺眼，却不再让人觉得压抑——桌上的咖啡杯依旧很多，但多了几盒拆开的饼干，是项目助理从楼下便利店买的，每个人都咬着饼干，手里还在忙着工作。
何时低头翻看供应商名单，指尖划过一张打印纸时，忽然顿住了。那是上周整理的备选供应商名单，纸上有几处手写的批注，字迹潦草却熟悉——和几天前那封匿名举报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纸张，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那封匿名举报信说技术部有内鬼，当时大家查了一圈没找到线索，便暂时搁置了。可现在，这熟悉的字迹出现在供应商名单上，意味着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会议室里忙碌的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在江生身上——他正在和舆情组的人讨论直播流程，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何时深吸一口气，将那张供应商名单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现在还不是声张的时候，她得先确认这字迹的主人是谁，还有，对方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