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单承宴才松开她,看着她震惊到呆滞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故作严肃,低声威胁道:“再吵,今晚我们就露宿街头。”
当袅袅猛地回过神,立刻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只剩下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用力地摇头,表示自己绝对安静。
单承宴这才满意地牵起她,继续往前走。
剩下的路,果然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和规律的脚步声,异常安静。只是当袅袅被捂住的脸颊下,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烫。
回到七皇子府,暖黄的灯火驱散了秋夜的寒气和死牢带来的阴霾。当袅袅沐浴更衣后,仿佛才真正舒坦过来,捧着热乎乎的杏仁茶,忍不住跟贴心丫鬟翠竹提起了今晚去死牢见了朱英的事。
翠竹听得眼睛都睁圆了,捂着心口,想起从前在侯府和刚来皇子府时的一些琐事,唏嘘不已:“原来他竟是那样的人……奴婢以前只觉得他做事不太稳妥,却没想到包藏如此祸心!皇子妃,您当初是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呀?”
当袅袅吹了吹杯中的热茶,抿了一小口,才慢悠悠道:“有句老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想,他一个身世悲惨一心只想留下的人,按理说该谨小慎微、努力做事才对。可他呢?做事毛手毛脚,看似勤快,却总能在关键环节出点岔子,一次两次或许是意外,次次都如此,那就耐人寻味了。”
她放下茶盏,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而且,你家皇子妃我好歹也是个生意人,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他那点心思,藏得并不深,明明有所图谋,却偏要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笨拙老实的样子,说白了,就是个……嗯,‘男绿茶’。”她用了个自己才懂的词。
“男……绿茶?”翠竹茫然地重复,显然没听懂。
“呃,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装模作样的男人。”当袅袅简单解释了一句,继续道,“我那时只是好奇,他费尽心思留在我身边,到底想做什么,才一直按兵不动,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毕竟,未知的敌人才最可怕。”
翠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脸崇拜:“原来如此!皇子妃您真是太厉害了!”
当袅袅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厉害什么呀,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怕居多。
她叹了口气:“还好南下治……呃,处理虫灾的时候,他自个儿暴露了。不然,我一直把他这么个危险人物留在身边,真是难以想象会是什么后果。”那可是随时可能捅刀子的内鬼啊!
主仆二人正感慨间,翠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道:“对了皇子妃,还有个事儿!奴婢今儿个出去采买丝线时听人说,城东那家最大的……醉仙楼,倒闭了!”
“醉仙楼?”当袅袅一怔,颇为诧异,“就那个……听说男女客都接待,生意好得不得了的地方?那么大个销金窟,说倒就倒了?”
翠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是牵扯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案子里,被官府直接查抄了!现在楼都封了,里面的……嗯,那些姑娘和小倌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醉仙楼……当袅袅蹙眉思索,猛地想起单承宴似乎曾经跟她提过一嘴,说醉仙楼背后好像和六皇子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难道……
她心下好奇,也坐不住了,当即起身:“我去问问殿下。”
书房里,单承宴刚处理完几份公文,见当袅袅穿着寝衣、披着外衫就跑了进来,眉头微挑:“怎么了?还不休息?”
“醉仙楼倒闭了?听说被查抄了?”当袅袅直接凑到书案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跟你之前说的,它和六皇子有关联是不是真的?它真的参与谋逆了?”
单承宴放下笔,将她被夜风吹得有些凉的手拢在掌心暖着,言简意赅地肯定了她的猜测:“嗯。醉仙楼参与谋逆,里应外合,传递消息,窝藏逆党。西南事发后,顺藤摸瓜,查到了它头上,已被查封。”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但信息量已经足够。当袅袅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如此!那个看似只是风月场所的醉仙楼,竟然真的是六皇子布在京城的一处重要暗桩!
“我的天……”她喃喃道,“这盘棋……下得可真大。”从身边的细作,到西南的土司,再到京城的青楼……这六皇子,所图非小啊!
单承宴捏了捏她的手,语气沉稳:“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如今根基已毁,余孽迟早清扫干净。别多想这些了,夜深了,该睡了。”
话虽如此,但当袅袅躺回床上时,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将这些零散的线索串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真是暗流汹涌。
她下意识地往身边温暖的热源靠了靠,单承宴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长臂一伸,将她更紧地揽入怀中。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沉稳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当袅袅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不日,礼部尚书夫人的赏菊宴如期而至。
因着当袅袅贪恋被窝温暖,硬是磨蹭到日上三竿才起,姐妹俩抵达尚书府时,已是稍晚了些。
秋阳正好,尚书府内菊花开得如火如荼,各色贵妇千金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端是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然而,当当袅袅与当婷婷相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原本喧闹的园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和安静。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充满了惊讶、探究、好奇,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轻蔑。
当袅袅是头一回来这种场合,放眼望去,几乎全是生面孔。但当婷婷不同,这园子里一大半的人她都认得——有从前还算交好的手帕交,也有更多是互相看不顺眼、明争暗斗过的“老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