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铳的试射成功,像一阵热风,吹散了盘踞在众人心头多日的阴霾。连赵铁鹰都能自己拄着木棍走出山洞,眯着独眼,看石柱笨拙地摆弄那支还散发着硝烟味的木铳。
“这玩意儿……有点意思。”他嘶哑地评价,难得没有夹枪带棒。
沈炼下令,优先打造五支黑风铳,组建第一支火铳队,由阿七负责挑选人手训练。虽然只有五支,射程和装填速度都堪忧,但这份远程打击能力,让我们的防御体系多了一分底气。
工坊的规模进一步扩大。新吸纳的十几个山民和三个经过徐渊仔细甄别的老实溃兵,被分配了任务。有人跟着侯青学习处理硝石硫磺,有人跟着石柱砍伐硬木、挖掘煤矿,还有人被安排去开垦山寨后方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坡地,尝试种植耐寒的作物。苏婉清和李秀芹则带着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负责所有人的伙食和缝补。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我们都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那批来历不明的物资,依旧原封不动地存放在暗河对岸。沈炼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连日常取水都绕开那片区域。那块贡品丝棉碎布,则被韩墨小心翼翼地收着,时常对着火光反复研究,眉头越皱越紧。
更让人不安的是,阿七的斥候队在更外围的探查中,发现了一些新的痕迹。不是大队人马,而是零星的、极其隐蔽的窥探。有时是雪地里半个被匆忙掩盖的脚印,有时是树枝上不自然的折断痕迹,甚至有一次,在靠近煤矿的山谷里,发现了一小堆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旁边还丢弃着半块吃剩的、明显不属于我们储备的干粮。
有人在盯着我们。不是影卫那种雷霆万钧的剿杀,而是更耐心、更隐蔽的观察。
“像狼。”阿七向沈炼汇报时,用了这样一个词,“不急着扑咬,只是在等,等我们露出破绽。”
沈炼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内忧外患,让他这个新晋的首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开始频繁地巡视山寨各个角落,检查防御工事,过问粮食储备,甚至亲自指导新兵的操练。他与韩墨、徐渊的商议也越来越多,常常持续到深夜。
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坊里,除了改进黑风铳,也开始尝试利用找到的少量铜料和铁料,铸造更标准的枪管和炮弹。这需要更高的温度和更精细的模具,进展缓慢。侯青成了我的得力助手,这小子在摆弄这些“奇技淫巧”上有着惊人的悟性。
这天下午,我正在指导几个新来的山民如何安全地研磨硫磺,石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
“大哥!后山……后山那片林子里,好像有野猪!个头不小!俺看到脚印了!”他搓着手,眼冒精光。持续的粮食短缺,让肉食成了最大的诱惑。
野猪?我心中一动。如果能猎到,不仅能改善伙食,猪油可以食用和润滑,猪皮和鬃毛也有用处。
“消息准确吗?有多大群体?”我放下手中的工具。
“脚印挺乱,至少两三头!大的那个,脚印有俺巴掌大!”石柱比划着。
这倒是值得冒险。光靠野菜和偶尔的雪兔,根本无法支撑高强度的劳动和训练。
我找到沈炼,说明了情况。沈炼考虑了一下,同意了。“让阿七带两个人跟你和石柱去。速去速回,务必小心,可能有窥探者。”
我们一行五人,带着黑风铳、弓弩和刀矛,悄悄从后山的隐蔽裂缝出了山寨,潜入那片茂密的枯木林。
林子里积雪很厚,寂静无声。阿七如同幽灵般在前面探路,我和石柱居中,两名夜枭卫断后。我们沿着石柱发现的脚印,小心翼翼地追踪。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吭哧吭哧的拱土声。
阿七打了个手势,我们立刻分散隐蔽。透过枯木的缝隙,看到不远处,三头体型壮硕的野猪正在雪地里翻找着草根和块茎,其中一头公猪尤其巨大,獠牙外翻,看上去十分凶猛。
石柱兴奋地指了指那头最大的,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交给黑风铳。
我深吸一口气,给黑风铳装填好火药和铁砂,瞄准了那头公野猪的侧面。距离大约二十步,在这个距离上,黑风铳的散布面应该能覆盖。
稳住呼吸,扣动扳机!
“砰!”
铳口喷出火焰和浓烟,巨大的后坐力撞得我肩膀生疼。铁砂呈扇形喷射而出,大部分打在了公野猪厚实的皮肉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嗷——!”公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上爆开数十个细小的血洞,但它皮糙肉厚,并未立刻倒下,反而被激起了凶性,红着眼睛,刨动蹄子,低头就朝着我们藏身的方向猛冲过来!
另外两头野猪也受惊,跟着冲来!
“放箭!”阿七冷静下令。
两名夜枭卫和石柱同时射出手中的箭矢和弩箭!一支弩箭精准地射入公野猪的眼睛,它冲势一滞,发出更疯狂的咆哮。石柱投出的短矛则狠狠扎进了另一头野猪的脖颈。
我手忙脚乱地再次装填,但野猪已经冲到了近前!
阿七猛地从藏身处跃出,短刃如同闪电,避开獠牙,精准地刺入公野猪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手腕一搅!公野猪彻底失去方向,轰然倒地,疯狂挣扎。
石柱狂吼着,抡起他的狼牙棒,对着冲来的另一头野猪当头砸下!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最后那头野猪被两名夜枭卫乱箭射成了刺猬。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我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黑风铳威力尚可,但面对高速移动和皮糙肉厚的目标,一击致命的能力还是不足。
我们迅速处理猎物,割下最好的肉,用雪掩盖血迹,准备撤离。
就在我们扛起野猪肉,准备离开时,阿七突然蹲下身,示意我们噤声。他仔细检查着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干,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浅浅的刻痕,像是什么人匆忙间用指甲或小刀划上去的。
一个简单的箭头标记,指向我们来的方向,也就是山寨的方位。
阿七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这不是野兽的痕迹,也不是我们的人留下的。有人,在我们狩猎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靠近,并且留下了指向我们老巢的标记!
被盯上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冰冷。
我们不敢停留,立刻以最快速度返回山寨。那指向山寨的箭头,像一根毒刺,扎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暗处的窥伺者,似乎比我们想象的,离得更近,也更了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