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错人放了便好,可若该抓的没抓到,那才是真正的隐患。
此时贺云的一番话却让祁同伟觉得有理,他随即开口问道:
“你说的是哪些人?带我亲自去看!”
贺云闻言心中一喜。
她明白,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她赶紧领着祁同伟往外走,一边解释道:
“祁厅长,外围被控制的一共有七十人。
大多是路过、无意间进入封锁区域的群众。
但因为‘只进不出’的命令,他们都被滞留在这里。”
祁同伟朝人群中扫了一眼,不禁笑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黄毛孙兴——这正是他的主要目标之一。
而此刻,孙兴竟然混在即将被释放的人群中,实在耐人寻味。
这是打算弃车保帅?
孙兴察觉到祁同伟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去。
他知道,自己这回彻底完了。
祁同伟朝负责看守的警员招了招手。
一名年轻警察立刻跑步上前,立正敬礼。
“你是哪个单位的?”
“报告厅长,我是绿藤市迎宾路派出所所长胡孝伟!”
祁同伟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京海调来的警察安欣。
“安欣,过来一下。”
祁同伟话音一落,现场的目光纷纷投向那位头发花白的警员。
安欣镇定自若,快步走到祁同伟面前。
“安欣,你带人把现场这些人全部控制起来,
包括在场的所有警员。
重点是这个派出所所长,还有人群中那个黄毛。
明白吗?”
祁同伟声音洪亮,毫不避讳。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胡孝伟也满脸错愕。
谁都不明白这位公安厅长究竟意欲何为。
贺云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质疑:
“祁厅长,这没必要吧?
连派出所的同志都要控制,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她心里其实已猜到几分,
但为了孙兴,她必须再争一次。
否则,就再没有机会了。
而此时的祁同伟,对贺云已毫无耐心。
“贺局长,不只是这些警员——”
你同样要接受审查,那个孙兴。
是谁你不会不清楚吧?这些警察。
你依然说不认识?这么重要的涉案人员,
就这么轻易地放了出去,这件事,
可不是小事,贺局长。”
听完这话,贺云脸色瞬间惨白。
他明白,孙兴已经完了。
他的儿子彻底没救了,是的。
眼前这位局长,就是孙兴的母亲。
孙兴之所以能够逃脱,也是靠这位局长母亲。
费尽心思协调,才最终办成。
与绿藤警察此时的惶恐相比,骆山河却格外振奋。
他没想到,自己抵达的第一天,
就能有这样大的收获,这个案子,
在全国也几乎找不到几个类似的。
这次一旦成功端掉,别的不提,
光是案件中延伸出的线索,
就足够督导组消化一阵,他们的任务,
在第一天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这让他怎能不高兴?骆山河从进到现场开始,
笑容就一直挂在脸上,他轻松地走到祁同伟身边,
“祁厅长,这还要感谢您啊,
要不是您,我们找这个地方不知要多久。”
骆山河也是明白人,没说“你早知道为何不早捣毁”之类的话。
有时候,地方上自有地方的考量。
他利用祁同伟,祁同伟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这些事,彼此心照不宣,
大家互相借力,这就是政治的复杂所在。
祁同伟摇了摇头,语气感慨,
“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幸好我们行动及时,
否则,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害。”
骆山河点了点头,但对他而言,
这些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他真正关心的,是能揪出多少人。
这是他们此行的核心目标。
骆山河压低声音问道,
“这次,要查到什么程度?”
这话一出,意思就很明白。
骆山河是把祁同伟当成自己人,
否则这种话不会轻易出口。
督导组也有人情与权衡,
要根据地方的实际情况把握分寸。
现场这个窝点,光是现金就超过两亿,
很显然,背后的官员即便不是手眼通天,也绝不简单。
所以此时,骆山河必须思量祁同伟的想法。
到底查到哪里为止,还是继续深挖,
这其中,处处是人情世故。
祁同伟略带诧异地看了骆山河一眼,随即开口:
“我没那么多讲究,你能查出多少,
凭你的本事,我只负责为你开门。
最后你批条子,我动手抓人。
事情就这么简单。
如果查到了京城,
我就不再过问,由你协调京城方面。
只要是汉东的人,你挖出谁来,我就抓谁。”
听到这话,骆山河心里有了底。
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两人相视一笑。
而一旁的钟小艾,虽一直沉默,
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祁同伟身上。
不知为何,即便他已身居高位、手握大权,
却依然活得如此精彩,令她十分羡慕。
当年校园中意气风发的学生会长,
仿佛仍笼罩在如今的祁同伟身上,
让钟小艾更加着迷。
这一刻,“祁同伟”三个字,已深深镌刻在她心底。
……
在汉东省省政府,从祁同伟下车到走进省长办公室的路上,
不断有人向他问好。
曾经对他爱理不理的人,
如今都格外热情。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
既残酷,又现实。
高育良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一头花白的头发染得乌黑。
他戴着老花镜,认真阅读政府报告,
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方向。
这时,门被敲响了。
“进!”他声音铿锵有力。
祁同伟走进办公室,恭敬地说道:
“高省长,您找我?”
听到祁同伟的声音,高育良由衷地笑了起来。
他这个学生,确实能力不凡。
督导组点名要他带队,他领着队伍在绿藤一举击破,
高明远一伙人全部落网。
这个团伙,高育良早有所闻,
但之前未造成实质危害,便未加重视。
这一次,祁同伟借督导组之力,彻底将其铲除。
再次在全国面前亮相,这也是他出任省长后的首个政绩。
虽然规模不大,但确实引人注目。
刚刚上任就破获了这样一桩大案。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次漂亮的开门红。
上级虽然未曾明言,但他能感觉得到。
上级对此非常满意,因此他现在看这位学生时,愈发觉得满意。
“同伟啊,你也开始取笑你的老师了。
别人称呼省长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样。
万一我这个省长心眼儿小,你的副省位置可就悬了。”
高育良并不把祁同伟当外人,语气中充满了宠爱。
言谈之间,还开起了玩笑。
在祁同伟的记忆里,这位老师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工作场合要称职务。
这既是提醒,也是一种姿态。
如今高育良展现出这样的态度,足见他此时的心情极佳。
祁同伟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高育良,乌黑的头发配上粗框眼镜,俨然是大学时的模样。
他径直拉过椅子坐下,感慨地说道:
“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觉得您还在大学的办公室里。
这么多年过去,您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听到这话,高育良也顺势向后一靠。
只有在祁同伟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
此刻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感受?
若不是祁同伟身上的这身警服,仿佛时光依旧如从前。
他们二人曾多次这般对坐畅谈——从大学,到吕州,再到如今的政府大院。
一路相互扶持。
若是以前,他或许不会这么想,
但自上任省长以来,他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这四个字:相互扶持。
没有祁同伟,他坐不上这个位置。
“同伟啊,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祁同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高育良已是省长,
但他心心念念的,仍是那个书记的位置。
毕竟在他心中,书记一职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渴望的岗位,是真正的一把手。
这次被沙瑞金夺去,他原以为希望已经落空,
没想到如今机会再次浮现。
这让他心中重新燃起了念头。
或许,还能再争取一次?
根据规定,只要这一届任期结束。
成绩出色的话,还真能再进一步,坐上真正的一把手位置。
这样的 ,可不是谁都能抵挡的。
祁同伟听了这话,分析道:
“现在看来,机会确实不小。
但很明显,未来不会在汉东。
您大半辈子都在这里,整个汉东都是您的学生。
这时候若还想在汉东再进一步,上面是不会同意的。”
高育良闻言感慨:
“是啊,不会留在汉东了。”
一时间,他有些意兴阑珊。
在汉东往上走,是他日思夜想的事;可若是换一个地方,他反倒没什么念头了。
虽然他一直追求权力,但这个愿望,在沙瑞金到来之后,几乎变成了一种执念。
如今看来,这执念是无法实现了。
若真要在花甲之年离开汉东,对高育良来说,遗憾远大于兴奋。
这也让许多人明明有机会,却最终选择放弃。
“故土难离”四个字,道尽了其中辛酸。
高育良看向自己这位得意门生。
他一直推动祁同伟晋升副省,甚至当初自己的政法书记位置,也曾有意让给他,却被他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