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市建委的专家相信你们?!”李总的声音嘶哑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他死死盯着林旬,仿佛要从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剜出答案。
“什么意思?!”
他的世界观正在崩塌,几十年来在商场酒桌上建立的规则,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块黑石头和几句话,砸得粉碎。
林旬走到那块其貌不扬的SmA试块旁,脚尖轻轻一点,像在点拨一个不开窍的学生:“很简单,滨海大道开标前,必有一次内部技术评审会,对不对?”
李总下意识地点头,像是被牵着走的牛:“对,这是规矩,雷打不动。”
“远大建设集团来势汹汹,背后是省里的资本,总顾问是刘长胜这种国家级的大神。”
“他们递交的技术方案,肯定会非常漂亮,无懈可击。”林旬的每一句话,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李总内心最深的恐惧。
“而你们,只能陪太子读书,当个背景板。”
李总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拳头攥得死死的,林旬说的,正是他这几天夜夜辗转反侧的死局。
“但是,如果……”林旬话锋一转,整个破败车间的气场都为之一变。
“在评审会之前,我们蓝图公司,主动向何振国主任何主任,提交一份‘关于滨海大道项目路面结构优化的革命性技术报告’呢?”
李总的眼睛猛地亮了,浑浊的眼球里瞬间射出精光,仿佛在漆黑的隧道尽头,看到了一丝刺眼的光。
“我们会邀请何主任,还有魏建功那些老专家,来这,”林旬环视破败的车间,语气却像在介绍一座神殿,“开一场小型的、非公开的技术鉴定会。”
李总的瞳孔猛然收缩。
“在这儿,用这块石头,和它背后的数据,”林旬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向滨海市最顶尖的工程大脑证明一件事——‘蓝图SmA’技术,是解决滨海大道顽疾的唯一解!不是最优,是唯一!”
“唯一”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李总心上,他瞬间明白了林旬的意图,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一旦他们认可了我们的技术,会发生什么?”林旬看着已经完全被他带入节奏的李总,循循善诱。
“何主任会在评审会上,把它作为标杆,到那时,所有标书里没有类似技术方案的,在专家眼里,就是一份不合格的答卷!”
“而你,李总,”林旬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提前拿到了这项技术‘独家授权’的人。你的标书,将是唯一一份超越市领导期望的完美答卷。”
李总彻底听明白了。
林旬根本没打算下场肉搏。
他要做的,是直接走上裁判席,夺过笔,重写规则!
他不当选手,他要当制定游戏的人!
李总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来自未来的巨兽。
“高……实在是高!”他憋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已经从审视、怀疑,变成了敬畏,甚至是恐惧。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林总,我干了!”李总猛地一拍大腿,肥肉乱颤,眼神里闪烁着赌徒般的疯狂与决绝,“三百万,马上准备!合同!我们现在就签!”
他怕,怕晚一秒,苏晚晴口袋里那台大哥大真的会响起来。
送走几乎是同手同脚、激动万分的李总,苏晚晴拿着那份草签协议,手依旧有些发抖。
协议上的“叁佰万圆整”,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实。
“林旬,我们……真的赌赢了。”她看着林旬,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颤音。
“别急,好戏还在后面。”林旬的表情依旧平静,但他没有直接拿走协议。
他看着浑身还带着油污和疲惫的陈浩,将那份价值三百万的协议,轻轻放在陈浩那双画了无数图纸、沾满机油的手上。
“这是第一步,陈工,你亲手铸的剑,为你自己,也为我们所有人,换来了第一颗救命的子弹。”
陈浩的手猛地一颤,那份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逾千斤。
他抬起头,看到林旬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微光。
林旬走到墙角,拿起那台红色的拨盘电话,熟练地转动。
“咯噔……咯噔……”
清脆的机械声在寂静的车间里格外清晰,电话接通。
“喂,你好,市建委。”
“何主任吗?我是蓝图公司的林旬。”
电话那头的何振国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记忆被唤醒,爽朗的笑声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带着领导特有的亲和力。
“哦!是林旬小同志啊!哈哈,上次盐田滩涂那一脚,踹得漂亮啊!怎么,项目上遇到什么问题了?还是那个混蛋又找你们麻烦了?”
何振国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太深了。
那一脚,不仅踹出了真相,更踹出了一个技术人员的血性和骨气,这在越来越讲人情世故的体制内,太罕见了。
“都不是”林旬的语气十分正式,像是在做一次重要的工作汇报。
“何主任,我向您汇报一个工作,我们公司在进行路面材料技术研究时,意外取得了一项重大的技术突破。”
“我们内部经过反复论证,认为这项技术,对于即将招标的滨海大道项目,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哦?”何振国的声调立刻提了起来,笑声收敛,换上了严肃的口吻,“决定性的意义?小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滨海大道项目的重要性,你应该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我不敢乱说。”林旬的声音沉稳而诚恳。
“所以我恳请您,能带几位信得过的专家,来我们公司位于红旗厂的实验室,对我们的技术成果进行一次现场鉴定。我相信,您和专家们看到之后,会明白我没有夸大其词。”
何振国沉默了。
听筒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
他是个务实派的领导,最看重的就是技术创新。滨海大道的沿海路段,一直是他的心病。
他太清楚现行国标方案的局限性了,那几乎是注定了的“豆腐渣”工程,修好没几年就得翻修,劳民伤财。
上次林旬在盐田滩涂,用闻所未闻的“野路子”解决了国际难题,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一个这样的年轻人,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有“重大突破”,可信度极高。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滨海大道项目成为真正标杆工程的机会!
“好!”何振国几乎没有犹豫,果断地说道,“我明天上午,亲自带上市里的桥梁、材料和力学专家过去。
你把资料都准备好,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故弄玄虚,浪费我一上午的时间,我可要当着所有专家的面,狠狠地批评你!”
“欢迎何主任和各位专家批评指导。”
挂掉电话,林旬没有立刻放下听筒。
他静静地站着,直到听筒里“嘟嘟”的忙音都显得刺耳,才缓缓将其放回。
那一刻,他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塌陷了半寸,随即又立刻挺直。
棋盘已布好,棋子已入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每一步,都踩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明天,将是终极审判。
……
与此同时,省城,远大建设集团,总裁办公室。
金锐一身笔挺的西装,正恭敬地站在巨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前,桌后的真皮沙发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惬意地靠着,电话开着免提。
听筒里传来他那位神秘老板慵懒中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声音。
“刘长胜的技术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板,已经好了,刘老亲自操刀,完全是降维打击。”
就在这时,金锐的另一部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微微变了。
“老板”他挂掉电话,语气凝重,“建委内线消息,何振国明天要亲自带队去红旗厂废区,对蓝图公司的一项‘新技术’,进行非公开技术鉴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老板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发现新玩具般的玩味。
“有意思,我还以为他会跪下来求饶。”
“他不是想在我的棋盘上赢,他想掀了桌子,自己当画棋盘的人。”老板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蓝山咖啡放下,换了一杯威士忌。
“我们准备了最精良的军队,准备在平原上决战。他却直接绕到我们身后,去说服国王,未来的战争应该在天上打。”
老板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城市夜景,喃喃道。
“林荀,你比上一世,还要有趣得多。”
“去查”老板的声音变得冷冽,“查清楚他那个‘新技术’到底是什么,还有,把我们准备好的第二份‘礼物’,提前送给陈浩。”
“告诉刘长胜,明天,他也要去红旗厂,当一个‘热心’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