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隆的奔驰车尾灯消失在鹏城璀璨的夜色中,林卫东站在“向前快餐”门口,看似平静,实则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那个盛着红烧肉、更藏着神秘金属盒的陶瓷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未知而危险。
他强迫自己回到店里,像往常一样和阿强清点账目,安排明日采购,但效率明显低下,目光不时瞥向墙上的挂钟。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阿强看出老板心神不宁,但懂事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把活儿干得利索。
打烊后,林卫东将自己反锁在二楼隔出的小房间里。窗外是特区不眠的喧嚣,而屋内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无法入睡,耳朵仿佛能穿透夜空,捕捉到数公里外那场私人饭局的任何风吹草动。这种将命运寄托于未知和运气的等待,最是煎熬。
时间临近午夜。就在林卫东几乎要放弃,以为金属盒要么未被发现但也无用,要么已被发现而大祸临头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震动声,突然从他藏在枕头下的那个古老齿轮徽章上传来!紧接着,徽章表面泛起一层微不可见、仿佛呼吸般的淡蓝色光晕,一闪即逝!
林卫东猛地坐起,一把抓起徽章!冰凉的触感依旧,但那瞬间的震动和光晕绝非幻觉!这徽章……对金属盒有反应?难道金属盒被激活了?或者……被触发了某种机关?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感到别在腰后的勃朗宁手枪枪身,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静电吸附的触感!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种感觉异常清晰!
不是巧合!这徽章和这金属盒,甚至可能和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与“红箭”相关的技术背景,存在着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难以解释的量子纠缠或能量感应!
这个发现让他头皮发麻,但也带来了一丝希望:金属盒可能正在工作,或者至少,它没有被轻易识破。
就在林卫东惊疑不定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不是正常的敲门,而是用拳头甚至硬物砸门的巨响!伴随着凶狠的叫骂:
“林向前!开门!妈的,快开门!”
“警察!查暂住证!赶紧开门!”
警察?查暂住证?哪有半夜这个点来查证的?而且语气如此蛮横!林卫东心中警铃大作!这绝对是吴鑫隆的人!他们发现金属盒了!这是找上门来了!
他迅速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窥视。只见店门外停了那辆熟悉的奔驰和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七八个黑影围在门口,其中一人正用铁棍猛砸卷帘门!根本不是什么警察!
不能开门!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必死无疑!
他立刻退回房间,飞速思考对策。前门被堵,只能从后窗逃生!他一把抓起装有重要物品(钱、徽章、手枪)的随身背包,刚要冲向通往楼后小巷的窗户,就听到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卷帘门的锁被砸开了!
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瞬间涌入一楼店面!
“搜!给我仔细搜!把那小子揪出来!”是吴鑫隆那个司机的声音,充满了气急败坏。
来不及了!从二楼房间的窗户下去,肯定会被发现!
林卫东目光扫过房间,落在天花板那个用来检修线路的方形活动盖板上。他毫不犹豫,拖过桌子,踩上去,用力推开盖板,双手一撑,敏捷地钻进了黑暗狭窄的屋顶夹层!
他刚把盖板轻轻合上,房间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几道手电光柱在屋内胡乱扫射。
“妈的,没人!”
“搜床底!柜子!”
“后窗开着!是不是从后面跑了?快追!”
脚步声又杂乱地冲向楼下和后巷。
林卫东趴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夹层里,屏住呼吸,心跳如雷。他能清晰地听到楼下翻箱倒柜的打砸声和叫骂声。对方显然不仅仅是要抓他,更是要彻底毁掉这里。
几分钟后,下面的动静似乎小了一些,有人喊道:“大哥,没找到人!可能真跑了!”
“妈的!算他命大!把店给我砸了!烧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藏!”
纵火!他们竟然要纵火!林卫东心头一紧!阿强和其他员工就住在附近,万一火势蔓延……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那个古老徽章,再次传来一阵更加清晰、持续时间更长的温热感,并且微微震动,仿佛在指引方向!这次的方向,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感应,而是明确指向——屋顶的另一端!
与此同时,他隐约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一种极细微的、类似磁带转动的“沙沙”声,似乎还夹杂着模糊的人语!
是金属盒!它真的在录音?而且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距离和障碍物减弱了屏蔽),其信号或能量波动被徽章捕捉到了?声音是从屋顶传来的?难道吴鑫隆的人把那个陶瓷钵随手扔到了屋顶?或者……是在屋顶进行什么对话?
求生的本能和获取情报的渴望驱使着林卫东。他必须拿到那个盒子!他顺着徽章感应的方向,在黑暗的夹层中艰难匍匐前进。夹层低矮,只能容他贴地爬行,木屑和灰尘呛得他几乎窒息。
终于,他爬到了屋顶边缘附近。通过一处瓦片缝隙,他看到了下方的情况——快餐店后院的小巷里,吴鑫隆的司机正拿着大哥大,压低声音在通话,脸色极其难看。而那个装着红烧肉的陶瓷钵,竟然被随意地扔在巷角的垃圾堆旁,盖子打开,红烧肉洒了一地,但那个金属盒……不见了!
是被他们拿走了?还是……
林卫东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注意到,那个“沙沙”声和模糊的人语,似乎更清晰了,来源就在他正下方——也就是快餐店一楼后墙与小巷相邻的某个位置!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另一个缝隙,向下窥视。只见一楼后墙的排气扇窗口外,那个金属盒竟然卡在窗沿和外墙的缝隙里!可能是吴鑫隆的人搜查时,从窗口扔东西出来,意外将盒子卡住了!而盒子侧面,有一个极其细小、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指示灯!它真的在录音!而且可能因为撞击或特定角度,处于持续工作状态!
而司机通话的内容,断断续续地飘了上来:
“……是……老板,确认了……那小子有问题……盒子里有鬼……曹先生很生气……”
“……必须找到他……灭口……滨河那边……可以动了……给那边打个招呼……”
“……明白……干净利落……‘掌柜’……不能暴露……”
滨河!赵工!灭口!掌柜!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林卫东心上!对方已经确认了他的威胁,不仅要杀他,还要对赵工一家下手!危机全面爆发!
必须拿到盒子,立刻逃走!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一楼店面窜起了火苗!浓烟迅速弥漫上来!吴鑫隆的人真的放火了!
“撤!”巷子里传来司机的命令声,接着是车辆发动和远离的声音。
机会!纵火者以为他不在店里或者已经逃远,放火后迅速撤离了!
浓烟已经涌入夹层,呛得林卫东剧烈咳嗽。火势蔓延极快,楼下传来噼啪的燃烧声。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踹开身下的几片瓦,露出一个缺口,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正好落在一楼后墙窄小的窗沿上!他一把抓住那个卡在缝隙里的金属盒,塞进背包!
炙热的火焰和浓烟已经从门窗喷涌而出!热浪灼人!前路被火封死,后巷是死路,也可能有埋伏!
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了旁边那棵紧挨着楼房的老榕树!粗壮的枝桠离窗沿不远!
赌一把!他后退几步,助跑,奋力一跃,抱住了榕树一根粗枝!然后顺着树干迅速滑落到地面!
脚刚沾地,他就地一滚,卸去力道,头也不回地扎进小巷更深处的黑暗中!身后,是他苦心经营的“向前快餐”在烈焰中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和冲天火光!
他没有时间去愤怒和悲伤,只有一个念头:逃!必须在对方全面搜捕展开前,逃出鹏城!
他对沙头角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专挑最黑暗、最偏僻的小路狂奔。徽章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那持续的温热感仿佛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指引。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知道必须远离火场,远离可能的追兵。
跑了不知多久,几乎到了沙头角的边缘,再往前就是荒芜的海岸线和山丘。他躲在一个废弃的礁石洞里,精疲力尽,浑身被汗水和污垢浸透。
他拿出那个金属盒,上面的指示灯已经变成了稳定的绿色,似乎停止了工作。他尝试掰了掰,依旧无法打开。但徽章靠近时,那种共鸣感更强烈了。
现在怎么办?联系“信鸽”?但之前的联络方式是否安全?吴鑫隆能如此快找到他,是否意味着“信鸽”内部也有问题?
就在他彷徨无措时,远处的公路上,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密集的警笛声!数量很多,方向正是朝着沙头角镇中心,也就是他快餐店的位置!
警察终于到了!但他们是来救火的,还是……也是冲着他来的?
林卫东的心再次悬起。火光和警笛声,如同一个巨大的信号,将他孤立在这片黑暗的海岸线上。
警笛声在镇中心方向响彻,似乎在进行搜救和封锁。林卫东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海岸线太暴露,天一亮就更无处藏身。
他借着月光和微弱的星光,沿着崎岖的海岸线继续向前摸索,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藏身点,或者……一线生机。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又饿又渴,体力几乎耗尽。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忽然看到前方一处隐蔽的小海湾里,有一点微弱的灯火在摇曳!是一艘小渔船!
渔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但也可能是陷阱。林卫东犹豫了一下,但徽章在此刻似乎微微发热,指向那艘渔船的方向。
他咬了咬牙,决定冒险一试。他悄悄靠近海湾,看到那是一艘很旧的木质渔船,船上只有一个戴着斗笠、正在整理渔网的老人身影。
“老人家!”林卫东压低声音喊道。
老人吓了一跳,警惕地抬起头,手里握住了鱼叉。借着船头的马灯光晕,林卫东看到了一张被海风侵蚀得沟壑纵横、但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的脸。
“你是谁?干什么的?”老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林卫东看出老人不像恶人,而且深更半夜独自在此,恐怕也有些蹊跷。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说道:“老人家,我是镇上开快餐店的,店里失火了,我逃出来的,现在没地方去,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在您船上躲一躲,天一亮我就走?”他刻意隐瞒了被追杀的事实。
老人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林卫东,又抬头看了看镇中心方向依旧隐约可见的火光和警笛声,沉默了片刻,忽然用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语调,问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
“后生仔,你身上……是不是带着块‘指南针’?指的不是南北的那种。”
林卫东心中巨震!指南针?他瞬间想到了那枚能产生感应的齿轮徽章!
这老人……不是普通渔民!
林卫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死死盯着老人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信息。老人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就在林卫东犹豫是否要冒险承认时,老人却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仿佛确认了什么。他收起鱼叉,对林卫东招了招手:
“上来吧。风浪大了,岸边不安全。”
这句话,似乎一语双关。
林卫东不再犹豫,踏上了摇晃的渔船。老人递给他一个水壶和一块干粮,然后一言不发,走到船尾,启动了那台声音嘈杂的小马力柴油机。
渔船发出“突突”的声响,调转船头,没有驶向镇子,也没有靠向更远的岸边,而是朝着漆黑一片、茫茫无边的外海方向驶去!
“老人家,我们……这是去哪?”林卫东扶着船舷,忍不住问道。
老人回过头,斗笠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嘴角似乎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去个能让你看清‘风浪’来的方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