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仙洲,烽火暂熄。蚀天盟大军因主将骨嶙尊者伏诛,群龙无首,又慑于司契莫测手段,已然溃散,残余魔兵或遁逃,或遭碧落修士清剿。然仙洲本身,经此大劫,已是满目疮痍,灵脉污浊,生灵十不存一,哀鸿遍野。
司契于碧落宫僻静偏殿内,周身混沌气流缓缓流转,面色仍显苍白。指尖,那枚得自骨嶙尊者的魂晶正散发着幽幽光芒,无数记忆碎片如浮光掠影,涌入其心湖。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杀戮、吞噬与对彼界的狂热崇拜,充斥着扭曲与污秽。然,于这庞杂混乱的信息深处,司契凭借轮回之钥对因果与宿命的敏锐,捕捉到了数段被刻意掩盖、甚至可能连骨嶙本人都未必完全明晰的隐秘信息。
一段模糊景象:无尽虚空深处,一片由亿万星辰残骸与古老强者骨骸堆积而成的苍白星域,死气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灰白雾霭,其中隐隐有无数怨魂哀嚎,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束缚、炼化。景象中心,似有一座以某种巨型生灵头骨筑就的惨白神殿沉浮。骨嶙的记忆中,对此地充满敬畏与渴望,称之为“寂灵骨海”,乃是彼界一处重要据点,似在从事某种大规模“炼魂”与“铸兵”的仪式。
另一段断续意念:提及数次针对拥有特殊血脉或传承的修士族群的秘密清剿行动,目标明确,并非为了寻常的血食或资源,更像是在……“收集”什么。其中一次行动的边缘信息里,隐约提到了“玄一残脉”、“负隅顽抗”、“困于骨海”等字眼!
司契眸光一凝!玄一道盟还有残存血脉被困在寂灵骨海?
结合自凌霄子残念、禹疆遗刻乃至碧落宫渊源所得信息,玄一道盟当年分崩离析,部分高层如凌霄子携重器遁走,部分如禹疆战死星墟,但偌大联盟,必有零星血脉或分支流散隐匿。彼界显然并未放弃对这支宿敌的追剿,这“寂灵骨海”,恐怕不只是一处据点,更可能是一座囚笼,甚至……是某种针对玄一道盟传承的陷阱?
司契沉吟。碧落仙洲之事已了,沐晚正组织残存力量迁徙,此地不宜久留。他自身伤势未愈,需寻地静修。然“寂灵骨海”这条线索至关重要。若真有玄一残脉被困,于公,乃对抗彼界的重要潜在力量;于私,其可能掌握更多关于彼界、关于轮回之钥乃至归墟海眼的秘密。但此行凶险莫测,骨海既是彼界重地,必有强敌坐镇,远超骨嶙之辈。
他内视己身。道体伤势在炼化那缕得自骨嶙的寂灭本源后,略有稳固,但远未复原。净世莲种因融合了那截同源莲藕,生机稍涨,与他的联系也更深了一层,隐隐对那“寂灵骨海”弥漫的死寂怨气产生一种本能的“净化”冲动。《太虚正道章》的领悟,则让他对力量掌控更为精妙,虽总量未增,运用之巧妙却更胜往昔。
“险中求存,亦为道途。”司契心念既定。碧落仙洲非久留之地,与其漫无目的寻觅疗伤之所,不若直指彼界腹地,或可于绝境中寻得契机,并解玄一之困。
他取出那枚得自碧落宫禁地的玉简,将其贴在额头,将其中关于《太虚正道章》外门炼心篇与碧落阵图的奥义,以神念烙印的方式,复刻了一份更为精要、直指本源的感悟,并附上了一缕自身对“守中致和”的理解。随后,他唤来沐晚。
沐晚此刻虽疲惫,但眼神已重燃希望,恭敬行礼:“上使有何吩咐?”
司契将玉简递过:“此乃我对此篇道章与阵图的一些浅见,或可助你等稳固道心,重建根基。碧落仙洲不可再留,速速迁徙,隐匿行踪,休养生息。”
沐晚双手接过玉简,神念稍一感应,便觉其中蕴含的道韵深奥磅礴,远超她所见,顿时激动得身躯微颤,再次大礼:“沐晚代碧落宫上下,叩谢上使厚恩!不知上使将往何处?我等可能效劳?”
“我自有去处。”司契淡淡道,“彼界势大,尔等当下以存续为重。若遇玄一道盟相关线索,可凭此物感应。”他屈指一弹,一缕极其微弱的、与玄一令同源的气息没入沐晚眉心,“好自为之。”
言罢,不待沐晚再言,身形已渐渐淡化,如青烟消散于殿中,不留丝毫痕迹。
沐晚朝着司契消失的方向,久久叩拜,方才起身,紧握玉简,眼中满是坚定。她知上使此行,必是前往更为凶险之地,与彼界周旋。碧落宫承此大恩,唯有努力生存,传承道统,方不负上使所托。
星海之中,司契辨明方向,朝着骨嶙记忆碎片中“寂灵骨海”的大致方位遁去。他并未全速前行,而是一边赶路,一边继续炼化寂灭本源,疗养伤势,同时细细梳理、推演骨嶙记忆中的有用信息,尤其是关于骨海布局、守卫力量以及那可能存在的玄一残脉的蛛丝马迹。
沿途所见,星海愈发荒凉。不少星域都残留着战火痕迹,死寂星辰比比皆是,偶尔能感知到小股蚀天盟魔兵活动的气息,显然彼界的侵蚀战争仍在持续。司契皆小心避开,不欲节外生枝。
数月后,前方虚空景象骤变。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苍白,取代了深邃的星空。那是由无数巨大骸骨、星辰碎片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怨念混合形成的巨大“星云”,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与冰冷。这便是“寂灵骨海”的外围区域。
尚未真正踏入,司契便感到周身道则受到压制,灵气稀薄近乎于无,唯有精纯的死寂与怨力弥漫。怀中净世莲种传来清晰的排斥与净化欲念,而轮回之钥则微微震颤,对此地汇聚的庞大“终末”之力产生共鸣。
司契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运转《太虚正道章》,使自身恍若骨海中的一缕游魂,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骸骨如山,魂火如萤,虚空之中,时有强大的怨灵乃至被炼化的骨魔巡逻而过,戒备森严。
根据骨嶙的记忆碎片,那核心神殿位于骨海深处。司契隐匿行藏,避过重重哨卡,不断向内深入。越是靠近中心,死气越是精纯,甚至开始出现一些由纯粹寂灭道则形成的天然险地,虚空裂缝中时而喷吐出足以湮灭神魂的“寂灭之风”。
就在他途经一片由无数巨大脊椎骨交错形成的峡谷时,怀中那缕与玄一令同源的气息,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方向指向峡谷深处!
司契心神一凛,立刻循着感应潜行而去。峡谷尽头,是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苍白骨壁。骨壁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中心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缝,那缕感应正是从裂缝中传出。
司契靠近裂缝,凝神感应。裂缝之内,并非绝地,反而有一丝微弱的、与外界死寂格格不入的生机与清正道韵顽强地存在着!更有一股熟悉的、属于玄一道盟的守护道韵!
“果然在此……”司契眸光锐利。骨嶙记忆中的信息无误,确有玄一残脉被囚于此地!这面骨壁,便是囚笼!
然而,就在他欲要进一步探查之际,一股强横无比、远超骨嶙的冰冷意念,猛地自骨海最深处扫来,锁定了这片峡谷!
“何人胆敢窥视圣狱?”
意念如冰锥,刺入司契心神!同时,四周虚空震荡,数道散发着道境波息的庞大骨魔身影,自四面八方浮现,将他隐隐围住。
行迹暴露了!
司契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此地守卫之森严,反应之迅速,犹在预估之上。看来,想悄无声息救出人,已无可能。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意念传来的方向,混沌双眸中,一片冰寒。
既然如此,那便……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