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叔叔笑着点头,眼里的紧张全变成了欣喜。齐思远看着他舒展的眉头,忽然明白周凯为什么劝他来了。有些温暖,不必刻意说出口,能陪在旁边,就已经很好。
离开病房时,江瑶送他到走廊。“今天谢谢你啊。”她说,“我爸刚才紧张坏了,有你在,他踏实多了。”
“应该的。”齐思远看着她,“叔叔练习走路时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江瑶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袋子递给他,“这个给你。”
是袋胃药,包装是他常用的那种。“周凯说你胃还没好利索,这个按时吃,别总不当回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齐思远接过药袋,指尖触到她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看着她眼里的关切,忽然笑了:“好,我记住了。”
走到电梯口,江瑶停下脚步:“那我回去了,我爸还等着呢。”
“嗯。”齐思远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开口,“江瑶。”
她回过头,眼里带着疑惑。
“下次……有空一起吃饭吧。”他说得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就当是……谢谢你和阿姨的粥。”
江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星:“好啊……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齐思远看着自己手里的药袋和空荡荡的手心,忽然觉得,有些故事,真的在慢慢往好的方向走。而这一次,他握紧了手里的药,也握紧了那份重新回来的勇气。
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齐思远的急诊室依旧是连轴转的战场,深夜的救护车鸣笛声、监护仪的滴答声、家属焦灼的询问声交织成一片,他穿着白大褂穿梭在病床之间,缝合伤口时手稳得像磐石,跟家属交代病情时语气冷静又清晰,仿佛前阵子那场差点让他垮掉的胃出血从未发生过。
只是偶尔在手术间隙,他会下意识摸出兜里的胃药,就着冷水吞下一粒。胃里的隐痛还在,像根细细的丝线时不时牵扯一下,但再没像上次那样翻江倒海——他学会了在连台手术后逼自己喝碗热粥,学会了把咖啡换成温水,学会了在疼得厉害时停下手里的活,靠在墙上缓一缓。周凯有时撞见,会骂他“还是不知道惜命”,他却只是笑笑,眼底藏着点旁人看不懂的执拗。
他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那句“有空一起吃饭”能真正落地。他把江瑶的号码从“常用联系人”移回了普通列表,却还是会在深夜值班的间隙,点开对话框看一眼——最后停留在他那句“好,我记住了”,再往下,是空白。
江瑶没有主动联系他。
不是不想,是不敢。
那天在医院走廊答应“好啊”的时候,她心里是雀跃的,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可转身回到病房,看着父亲在床边慢慢练习走路的背影,那点雀跃就慢慢沉了下去,变成了沉甸甸的犹豫。
她还是怕。
怕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回温。
怕他忙起来又会变回那个把工作当全部的齐思远,怕那些被搁置的约定、被忽略的情绪会再次上演。上次在他病房看到他泛红的眼圈时,她心里那道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差点又裂开。她太清楚那种心疼到攥紧拳头的滋味,也太清楚从期待到失望的落差有多难熬。
父亲拆完石膏后,她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康复训练上。每天早上陪父亲去公园慢走,下午去康复中心做理疗,晚上回家还要整理父亲的复查资料。日子被填得满满当当,像是在用忙碌筑起一道墙,挡住那些忍不住想联系他的念头。
母亲看在眼里,某天晚上洗完碗,忽然靠在厨房门口问她:“你跟小齐,真打算就这么耗着?”
江瑶正在擦桌子的手顿了顿,泡沫沾在指尖,有点凉。“妈,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他忙,我也忙,互不打扰。”
“互不打扰?”母亲走过来,抽过她手里的抹布,“那你上次跑遍大半个医院给他买小米糕,是为了什么?他今天托周凯送过来的那箱新鲜草莓,你对着看了半小时,又是为了什么?”
江瑶被问得哑口无言,眼圈忽然就红了。她转过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点哽咽:“我就是怕……妈,我怕再像以前那样,满怀期待地靠近,最后又被他的‘工作第一’刺得遍体鳞伤。”
母亲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傻丫头,人是会变的。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总不着家,后来不也学会了下班就往家跑?关键是要看,他心里有没有真的把你放在心上。”
“可我怎么知道……”
“你得给自己机会,也给别人机会啊。”母亲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总躲着,怎么看得清呢?”
那天晚上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江瑶心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最后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齐思远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更新得很少,大多是些医学相关的文章,偶尔有几张医院窗外的日出或晚霞。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的,只有一张照片——急诊室的灯光下,他穿着手术服,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配文:“又一个通宵,天亮了。”
江瑶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终究还是没敢点赞。她太熟悉那双眼睛里的疲惫,也太清楚那份疲惫背后的责任。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眼里那点没被疲惫压垮的光,她心里那道墙,好像悄悄松动了一块。
这天下午,江瑶陪父亲在康复中心做完训练,刚走出大门,就撞见了提着保温桶的周凯。
“这么巧?”周凯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江父的腿上,“叔叔恢复得不错啊,看着比上次精神多了。”
“多亏了你们帮忙。”江父笑着摆手,“小齐呢?今天没跟你一起?”
“他在忙一台手术,走不开,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周凯把保温桶递过来,“阿姨上次说想吃城南那家的豆腐脑,他特意绕路去买的,还热乎着呢。”
江瑶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记得母亲上周视频时随口提过一句,说好久没吃那家的豆腐脑,没想到……
“替我们谢谢他。”江父笑着说,“总让他这么费心。”
“应该的。”周凯看了江瑶一眼,话里有话,“他说等这阵子忙完,就约你们吃饭,上次答应的,一直记着呢。”
江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没说话。
周凯没再多留,摆摆手走了。江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对江瑶说:“你看这孩子,心里是真惦记着。”
江瑶没接话,低头打开保温桶。豆腐脑的香气扑面而来,上面撒着葱花和榨菜,是母亲最喜欢的样子。她舀起一勺,递到父亲嘴边,眼眶却悄悄热了。
原来有些惦记,从不需要刻意提醒。
原来有些等待,也并非遥遥无期。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齐思远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后只发了一句:“豆腐脑很好吃,谢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而此时,手术刚结束的齐思远,正靠在手术室门口喘着气。手机震动的瞬间,他几乎是立刻摸了出来。看到那条消息时,他疲惫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极浅的笑。
他回复:“不客气。等我忙完,就约你吃饭。”
这一次,他没再说“有空”,而是用了“就约”。
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了。
齐思远把最后一份病历签完字时,窗外的天已经泛白。连轴转了整整三天,抢救室的红灯亮了又灭,他的白大褂上沾着洗不掉的碘伏味,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周凯推开门进来时,见他正趴在桌上揉太阳穴,忍不住叹气:“命是自己的,差不多就得了,赶紧回家睡觉去。”
齐思远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却异常清亮:“走了。”他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站稳,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脚步虚浮,心里却揣着个急不可耐的念头——他终于有了片刻的空闲。
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他没先回家,而是把车停在路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才点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对话框。输入框里的字删了又改,从“忙完了”到“有空吗”,最后定格成一句:“我今天休息,之前说的吃饭,现在约来得及吗?”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他盯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连呼吸都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