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如碎钻般洒在宴会厅的每一寸角落,衣香鬓影在悠扬的弦乐中缓缓流动。
闻战刚踏出旋转楼梯的阴影,目光便精准地捕捉到了立于香槟塔旁的两道身影——顾勍与顾时砚。
顾时砚显然也第一时间瞧见了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气的眼睛瞬间亮了亮,脚下已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像是有满肚子的话要立刻倒出来。
他的视线越过闻战,不住地往楼梯口方向瞟,显然是在寻找苏景辞的踪迹,攥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时砚。”
顾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
他端着酒杯的手腕极轻地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同时,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递了过去。
那眼神里藏着太多信息——时机未到,沉住气,别冲动。
顾时砚的脚步猛地顿住,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是按捺住了翻涌的急切,只是看向闻战的目光依旧带着掩饰不住的探究。
闻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主动走上前:“顾总,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们。”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偶遇,目光在两人脸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顾勍身上。
顾勍放下晃杯的动作,指尖轻轻敲击着杯身,回以得体的微笑:“闻总才是稀客。前阵子听闻你在国外处理事务,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寒暄的话语如同温润的丝绸,看似毫无锋芒,却在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什么。
几句无关痛痒的商业客套后,顾勍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宴会厅入口,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向闻战,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方才似乎瞧见闻总身边跟着位年轻人,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是哪家的后辈?”
来了——
闻战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努力回忆顾勍说的是谁。
片刻后,他才恍然般笑道:“哦,你说景辞啊。那是我十六年前在Z国偶然捡到的孩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旁边竖着耳朵的顾时砚听得一清二楚。
顾时砚的呼吸骤然一紧,眼神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当时他就那么孤零零地在街边,看着实在可怜。”
闻战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仿佛真的在追忆往事,“我试着帮他找过亲人,跑遍了当地的福利院和派出所,可查来查去,始终没人认领。没办法,我就暂时把他带在身边扶养了,陪着我的弟弟,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苏景辞只是他顺手帮扶的一个故人之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苏景辞的来历,又巧妙地切断了所有可能牵扯出更深过往的线索。
顾勍端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审视,随即又被温和的笑意取代:“闻总倒是心善。”
“举手之劳罢了。”闻战淡淡回应。
“闻总!”
顾时砚再也按捺不住,往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目光灼灼地盯着闻战,“我能不能……和苏景辞单独谈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方才闻战的话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他心里的谜团更重了。
他必须亲自问问苏景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战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迅速恢复如常。
他挑了挑眉,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可以。年轻人之间或许更有共同话题。”
他侧身指了指宴会厅西侧的露台,“景辞刚才说我弟弟想休息了,应该就在二楼,请顾小少爷不要打扰到我的弟弟。”
得到应允,顾时砚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穿过人群朝着露台方向走去,连一句道别都忘了说。
那急促的背影在衣香鬓影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勍看着儿子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闻战,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这孩子,还是这么急躁。”
闻战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威士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追随着顾时砚消失的方向,唇角的弧度意味不明:“年轻人嘛,有冲劲是好事。”
水晶灯的光芒在他眼中流转,没人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正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顾时砚想找苏景辞谈什么,他心知肚明。只是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他,早已布好了局,只等着猎物一步步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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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反复按压呼叫铃的触感早已变得麻木,金属按键的冰凉透过皮肤渗入骨髓,却远不及苏景辞心底翻涌的寒意。
他被固定在柔软的床榻上,厚重的锦被将四肢裹得严严实实,唯有指尖能勉强活动。
每按一次铃,他都能清晰听见走廊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可那扇紧闭的房门,却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屏障,始终无人推开。
直到第三次铃响的尾音尚未消散,门把手终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苏景辞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盯住门口。
“苏景辞”反手带上门,褪去了在宴会厅众人面前那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模样。
他脸上的怯懦被一种陌生的冷漠取代,步伐从容地走到床前,缓缓蹲下身子。
水晶吊灯的光芒透过他的发梢,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与苏景辞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此刻正盛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怎么了?”
假“苏景辞”开口,声音与苏景辞平日里的温和截然不同,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是哪里不舒服吗,闻平小少爷?”
“闻平小少爷”这五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景辞的心里。
他猛地挣扎起来,被褥却纹丝不动。
情急之下,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指尖飞快地比划出一连串手语——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叫我?
“苏景辞”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缓缓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语气里满是虚假的无辜:“小少爷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手语。”
“不是吧!这冒牌货什么意思啊!”
脑海里突然炸开系统的尖叫,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抓狂,“他明明知道你的身份!故意装傻呢这是!”
系统的怒吼让苏景辞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
他瞪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再次举起手,指尖颤抖着比出更急促的手语:你为什么要假扮我?你和闻战到底在谋划什么?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每一个手势都充满了质问,可“苏景辞”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像是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苏景辞”慢悠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暴怒却无法言语的苏景辞,语气轻佻,“小少爷还是安分些好,对你我都好,免得吃苦头。”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苏景辞的怒火。
积压的恐惧、愤怒与无助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拼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右手,带着风声狠狠扇在了“苏景辞”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苏景辞”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红痕。
他缓缓转回头,眼中的嘲讽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狠厉。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顾时砚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快步赶来。
他的目光刚扫过房间,就恰好撞见苏景辞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而那个“苏景辞”正捂着脸,眼眶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住手!”
顾时砚的怒吼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他几步冲到床边,眼神像淬了冰一样死死盯住床上的苏景辞,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愤怒,“你怎么能这样!”
苏景辞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比出手语,可顾时砚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的手上。
“苏景辞”适时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怯生生地说:“你别怪他,他只是……只是不舒服,心情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往顾时砚身后躲,那副柔弱无助的模样,与苏景辞此刻“狰狞”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顾时砚看着“苏景辞”脸上的红痕,又看了看床上眼神急切、却显得格外激动的苏景辞,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本就因为闻战那番说辞心存疑虑,想找苏景辞问个清楚,却没料到会撞见这样一幕。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被束缚在床上的人,分明是仗着自己身体不适,肆意迁怒旁人。
“跟我走。”顾时砚不再看苏景辞一眼,一把拉住“苏景辞”的手,语气坚决。
“苏景辞”被他拉着,脚步踉跄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忍住想抽走的恶心,回头看了苏景辞一眼。
苏景辞眼睁睁看着顾时砚拉着那个冒牌货转身离去,房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再次将他独自囚禁在这片绝望的空间里。
他猛地躺回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宿主!顾时砚怎么回事啊!他眼瞎吗!”系统在脑海里气急败坏地大叫,“那个冒牌货演得也太假了!”
苏景辞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天花板。
水晶灯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顾时砚的误解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插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而此刻,被顾时砚拉着走出房间的“苏景辞”,嘴角正偷偷勾起一抹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