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的光刺进来,像烧红的刀。
秦翊咬牙把王野和另一名伤员甩进机舱。
金属地板冰冷,撞击声混着喘息,在螺旋桨轰鸣中显得微弱却清晰。
他掌心撕裂,血顺着指缝滴在泥泞的靴子上,“嗒”地一声。
直升机震得耳膜发痛,每一下都从脊椎冲上脑仁。
身后,t岛密林在暴雨里模糊成墨绿深渊,雨抽打机身,噼啪作响。
湿冷风灌进来,应急灯晃着,影子在墙上扭动,像鬼爬。
没空喘气。
他撕开战服布条,死死按住王野大腿上的血口。
布料摩擦伤口“嘶啦”响,温热血喷在掌心——那是生命正从血管里溜走。
王野皮肤青灰,肌肉僵硬如铁。
秦翊摸他脖颈,脉搏微弱,像快熄的火苗。
“三……三点……换……变了……”王野嘴唇抖着,声音断在引擎咆哮里。
“盖上!”秦翊头也不抬,嗓音沙哑,“医护兵!”
楚瑶立刻扑上,银色热能毯裹住王野,反光泛蓝。
她飞快接通单兵电脑,键盘敲得急:“队长,东南方向两架不明飞行器,低空慢速逼近!信号特征显示是改装民用无人机,带高精度红外追踪。”
话音未落,通讯频道“滋啦”一串杂音,接着跳出一段加密语音——苏岩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读天气预报。
“注意:所有标准撤离路径风险等级A以上,建议启用b级备用路线。”
不是真人通话,是苏岩生前预设的数据包,触发条件吻合,自动播放。
语音停了,机舱静得能听见心跳。
秦翊猛地盯住王野手腕——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青紫色。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苏岩笔记本上的血字:“t岛北部,废弃牧羊道,可通内陆哨站。”
线索!唯一的活路!
“改航!”秦翊吼出,“西北,贴山脊线,进‘盲谷’!”
山谷狭窄,两侧峭壁夹峙,像吞人的咽喉。
直升机刚冲进去,引擎突然尖啸——暴雨裹着金属粉尘被吸入涡轮,叶片瞬间卡死。
“操!”驾驶员猛拉操纵杆,机身剧烈颠簸,最终砸进山谷边缘的泥沼。
八人小队背着两个重伤员,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
泥水灌进靴子,每步都像拖铅块,“咕唧”作响。
没人说话,只有呼吸和雨打头盔的“噼啪”。
一名队员蹲下系鞋带,手抖得扣不上——休克前兆。
秦翊抬手,全队定住。
前方溪流漂着几具腐烂山羊尸体,皮毛发白,脖颈有细小穿刺伤。
“有毒饵。”他压低嗓子,“有人在清场,灭口。”
“队长!”楚瑶耳机里传来惊叫,“地质探测仪报警!脚下三十米有密度异常区,不像实心岩层……可能是人工洞穴。”
秦翊蹲下,掏出父亲留下的老式指北针。
指针乱转,但他闭眼感受着地磁偏移的细微波动。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一棵倒伏的老松——树冠歪斜,常年只受一个方向风力侵蚀。
“教官说过,”他低声,“没信号时,看大地的记号。比如这‘风骨树’,在t岛,它永远指向西北偏北十五度。”
他指向左前方藤蔓覆盖的岩壁:“入口在那!二组警戒,清痕!医护兵跟我来!”
洞内阴冷,霉味混着腐骨气息。
手电光扫过岩壁,赫然钉着一只风干鹰头标本,羽毛脱落,空眼眶直勾勾盯着门口——和“秃鹫”的标记一模一样。
深处角落,一台信号中继器还在运行。幽绿屏幕映出秦翊的脸。
校验码一闪——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苏岩最后一次任务用的加密协议!
苏岩来过!或者,他的信号曾在这里中转!
旁边堆着三台拆解的“毒刺mK2”导弹筒。
秦翊一摸电池外壳,尚有余温,指尖甚至颤了一下。
他接入终端,调出苏岩遗留模型比对。
电子音冷冰冰响起:“分析完成。此地为肩扛导弹预组装点,战术目标:猎杀我方低空救援载具。”
秦翊眼神骤冷。
弹药箱夹层里,油布包着一张手绘地图。
红笔标了七个伏击点,其中三个,正是军方常规航线必经之地!
连环杀局!
他拍照加密传回指挥部,下令:“炸掉设备,撤!”
就在这时,昏迷的王野突然抽搐,嘴唇颤抖:“三……三点……换……变了……”
秦翊俯身,眉头一跳——忽然想起训练营那晚,王野喝醉了嘟囔:“我能记住每种雷达波段……它们对我来说,就像你的音符。”
念头炸开:第三个伏击点的信标频率,被换了?
队伍刚出洞,山体滑坡封路,山脊上通讯塔被雷劈断,导航全失。
狂风暴雨中,秦翊再次拿出指北针,反复校准。
“队长!”楚瑶急喊,“地磁干扰太强,误差可能超二十度!咱们会绕圈!”
秦翊不答,闭眼任雨水冲脸,仿佛在听风。
几秒后睁眼,望向那棵“风骨树”。
“蛟龙集训营,地狱周。”他声音低沉,“我们靠它活下来的。教官说,它就是活指南针。”
他修正路线,带队绕开绝壁,找到一条隐蔽暗道。
途中一人扭伤脚踝,秦翊二话不说背起他。
肩上一边是王野,一边是战友,每一步都像踩刀尖。
肌肉撕裂,呼吸如火烧喉咙。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耳机“叮”一声——苏岩服务器推送离线信息:
“若遇全频段电磁屏蔽,请手动启用b-7备用坐标系。基于t岛地质断层反向推算,可实现无信号定位。”
秦翊嘴角扯了下。
苏岩啊,死了还在护他们回家。
黎明前最黑时刻,接应点到了。
运输机破云而下,盘旋低空,尾舱门缓缓打开,登机梯垂落。
舷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圈黄光,像人间最后一盏灯。
“信号确认,可以登机!”楚瑶声音发抖,带着劫后余生的颤。
队员们互相搀扶上前,脚步踉跄却坚定。
第一人踏上梯子,液压嗡鸣平稳。
第二人抬脚刹那,秦翊眼角一凛——远处山脊,风掠岩缝,一抹红点闪现,瞬逝。
“趴下!”他怒吼扑出,将两人狠狠按倒。
“砰——!”
子弹撕裂空气,精准命中登机梯主支撑杆。
金属扭曲断裂,沉重梯子轰然坠地,溅起泥浪。
秦翊伏地,心跳如鼓。
他抬头,估算弹道——距离超1200米,暴雨狂风中击中晃动目标。
不是人能做到的枪法。
“还有第二个‘秃鹫’。”他缓缓摘下头盔,任雨水冲刷满脸硝烟与疲惫,对着喉麦低语,却字字如铁:“告诉指挥部,猎鹰的巢没塌,只是换了窝。我会把它揪出来……追杀到底。”
天边乌云裂开一道缝,一线晨光洒落,照在他染血的袖口——那枚属于烈士陈铮的军功章,在微光中泛着暗沉光泽,像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