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7号的龙骨在海流里发出闷响。
老韩的掌心沁着汗,舵盘上的防滑纹在他手背上压出红印——
那些逼近的小亮点是白头鹰最新式的无人侦测蜂群,每枚只有巴掌大,却装着能穿透三千米海水的声呐矩阵。
他盯着声呐屏上疯狂闪烁的红点,喉结动了动:关闭主泵。
大副的手悬在操作台上:老韩,没动力我们会被洋流带偏三十海里——
偏就偏。老韩扯下领口的纽扣,露出锁骨处一道月牙形疤痕,四十年前在西沙,老秦就是这么带我躲鱼雷的。
他指节叩了叩声呐屏,这些铁疙瘩认的是动力热信号,没了动静,它们转两圈就走。
潜艇的震颤陡然减弱。
医疗舱里,小豆正用镊子夹着呼吸管,突然被晃得踉跄,镊子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余光瞥见秦翊的左手——原本垂在床沿的手指,正一下下轻叩金属床框。
三短,一长。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小豆跪直身子,盯着那截泛着青白的指节。
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间隔两秒的停顿,第四下——是蛟龙特战队的摩斯暗码!
她摸出战术本,指尖发抖着记录:哒...哒...哒——哒。
三短一长是,她喉咙发紧,可后面还有。
秦翊的手指又动了。
这次更慢,像是每一下都要穿过厚重的迷雾。
小豆屏住呼吸,笔尖在纸上疾走:短、短、长、短——;长、短、短、短——;停顿,短、长、短——;长、短、长、短——;长、长、短——。
G9有后门!她猛地站起来,战术本拍在通讯器上,呼叫联指中心!
呼叫韩指!
南海战区联指中心的警报灯骤然亮起时,韩征正盯着刚恢复的卫星热成像图。
他抓起通讯器的手稳得反常,指腹却在按键上碾出红痕:重复一遍。
秦队左手敲击摩斯码,破译内容:G9有后门。小豆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他可能在昏迷前发现了敌方暗堡入口。
韩征的瞳孔缩了缩。
他转身抓起激光笔,在全息投影的G9岛地图上划出西北角:
调07年海底地质勘探图。
参谋手忙脚乱调出文件,韩征的激光笔停在一片珊瑚礁群下方——
那里有段被标记为无价值的海底隧道,温度异常区就在隧道出口!
他拍了下沙盘,命令陆战九旅改道,从珊瑚礁东侧切入,三小时内端掉黑潮指挥组!
通讯器里传来陆战旅长的应和声,韩征却没松开按键。
他望着桌上秦翊的服役照,照片里的年轻人戴着作训帽,眉骨上还留着上次任务的擦伤,笑得像块淬过火的钢。
你这家伙...他低声说,指腹蹭过照片边缘,睡成这样还在给老子送情报。
医疗舱的顶灯在凌晨三点突然暗了一瞬。
小豆正翻着秦翊的个人档案,泛黄的纸页上贴着太祖父的烈士证,照片里的人穿着粗布军装,胸口别着枚褪色的红星;
祖父的嘉奖令上,爬行三十里送信的字迹被血渍晕开;
父亲的日记里夹着根干枯的草叶,旁注:第七天,嚼雪咽草根,哨位还在。
原来这些不是数字。她指尖抚过父亲那页的七昼夜,突然听见监护仪的蜂鸣。
秦翊的身体剧烈抽搐,手臂上的静脉像蚯蚓般凸起,咬肌紧得能崩断钢针。
小豆的呼吸骤然停滞——这是癫痫样抽搐,重伤后颅内压激增的征兆。
她抓起镇定剂的手在抖,却精准地扎进他肘窝:撑住!
撑住!
抽搐持续了九十三秒。
当监护仪的曲线终于平缓,小豆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她俯身在秦翊耳边,声音轻得像吹过战壕的风:G9的后门我们找到了,陆战旅已经端了黑潮的指挥组。
她顿了顿,你太祖父刻的儿勿忘国,我抄在战术本上了;
你祖父咬断的蛇牙,我问老韩要了照片;
你父亲嚼的草叶,我夹在你档案里。
秦翊的睫毛颤了颤。
通讯器在这时响起,是沈砚的加密跳频:锈钉绝食了,遗言是他们赢了,因为数据算不出人心
韩征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带着点沙哑的笑意:转发全军通联网,附注:风暴中枢已破,清算继续。
老韩站在甲板上时,海平线刚泛起鱼肚白。
他点燃一支烟,火星在晨曦里明灭。
远处的海平面上,第一艘登陆舰正劈开波浪,舰首的龙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团要烧穿云层的火。
小翊,他对着海风说,烟灰簌簌落在栏杆上,你看,该来的都来了。
医疗舱里,秦翊的手指又动了。
这一次,他的掌心轻轻贴在胸口,那里缝着枚褪色的军徽——是太祖父的,祖父的,父亲的,也是他的。
而千里外的t岛西岸,军港的汽笛正划破黎明。
码头上,最后一批登陆艇已解开缆绳,甲板上的士兵们摸着胸前的军徽,望着逐渐亮起的东方——
那里,国庆节的朝霞正酝酿着最炽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