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宗的夏夜总是带着竹香。张皓提着盏灯笼,站在三清殿后的紫藤架下,指尖捏着支刚从李婶园子里摘的白茉莉——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极了凌汐偶尔落在琴上的月光。
他已在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方才遣小师弟去问,说凌汐正在整理陨仙谷带回的古籍,让他在此等候。晚风拂过紫藤花,落了他满身淡紫的花瓣,心里那点紧张也跟着轻轻漾开。
这些日子,他总在找机会说些什么。那日演武场虎妖退去后,苏清鸢私下打趣他:“看凌汐姑娘的眼神,都快把人看化了。”他嘴上反驳,心里却比谁都清楚,那不是普通的欣赏。是看到她抚琴时白衣飘动的惊艳,是听到她轻声说话时心头的微麻,是明知她灵力不弱,却总忍不住想护着她的冲动。
脚步声从月亮门后传来,凌汐提着盏琉璃灯走来,浅蓝色的裙摆在石板路上扫过,带起细碎的花影。“让你久等了。”她停在紫藤架下,灯影落在她眼睫上,投下浅浅的弧,“刚整理到玄元子前辈的手记,说破妄剑若想完全觉醒,还需……”
“凌汐。”张皓打断她,声音比平时低哑些,将那支茉莉递过去,“这个,给你。”
凌汐愣了愣,接过花,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了下,迅速收回手。她低头看着花瓣上的露水,轻声道:“很好看。”
“我有话想跟你说。”张皓深吸一口气,灯笼的光映得他脸颊发烫,“自陨仙谷相遇,我……”
话音未落,山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那是归云宗最高级别的警报,三短一长,代表有重大险情!
两人脸色骤变。张皓立刻握住腰间的破妄剑:“是护山大阵的方向!”
凌汐也收起了茉莉,琉璃灯的光晕在她眼中凝成冷冽的光:“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冲下山,刚到山门附近,就见护山大阵的光幕上裂了道巨大的口子,黑色的魔气如潮水般涌进来,里面夹杂着无数哀嚎的人影——竟是附近村落的村民,被魔气裹挟着,双目赤红,正疯狂撞击阵法!
“是噬心魔的残党!”张皓瞳孔骤缩,认出那些魔气中夹杂的怨念,“它竟操控村民当肉盾!”
玄尘长老和灵虚子已带着弟子们在阵前抵抗,孟贲抡着裂山剑劈砍魔气,却被村民们死死缠住,投鼠忌器,根本不敢下重手。“这些村民被魔气控了心智!伤不得!”他急得大吼,肩膀已被一个村民咬出了血。
凌汐立刻将琉璃灯放在地上,取出镇魂琴,指尖急促拨动。清越的琴音如利刃般割向魔气,被音波扫过的村民动作明显迟缓,眼中的赤红淡了几分。“能暂时压制他们的神智,但魔气根源不除,没用!”她额角渗出细汗,显然同时对抗这么多怨念极耗心神。
张皓望着阵外那团浓郁的魔气核心,那里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怨念:“清鸢!用玄冰魔焰冻住魔气蔓延!啊孟,护着长老们!”他转头看向凌汐,目光坚定,“我去斩根源!”
“不行!”凌汐按住他的手腕,琴音乱了半拍,“那核心怨气太浓,你一个人去……”
“相信我。”张皓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他刻意用掌心裹住,“等我回来,还有话没说完。”
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却像颗石子投进凌汐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望着他眼中的决意,终究松开了手,指尖在琴弦上重重一按,琴音陡然拔高,为他开出一条通往魔气核心的路:“小心!我用琴音护住你的心神!”
张皓点头,破妄剑瞬间出鞘,鸿蒙剑心的金光在他周身炸开,硬生生从村民中劈开一条路。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那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散掉。
耳边是凌汐的琴音,身前是大量的魔气,心里却反复回响着没说完的话——“凌汐,我心悦你。不是同门之谊,不是并肩作战的默契,是想护着你,想与你看遍归云宗晨雾,想余生琴剑相伴的心意。”
魔气核心处,一团漆黑的影子正狞笑着操控怨念,见张浩冲来,猛地甩出一条由无数冤魂凝成的锁链,直取他心口!
“破妄——星斗!”张皓将元婴之力尽数注入剑中,鸿蒙剑心的金光与星斗剑域的虚影交织,无数剑影从虚空中涌出,将锁链斩成碎片。他纵身跃起,破妄剑化作一道金虹,狠狠刺向那团黑影!
“噗嗤”一声,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怨念如潮水般退去。被裹挟的村民们晃了晃,眼中的赤红褪去,茫然地瘫坐在地上。
张皓落地时,只觉喉头一甜,强行运转灵力让他受了些内伤。他捂着胸口转身,想告诉凌汐“解决了”,却见她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丝——刚才为了稳住琴音,她硬接了黑影最后的怨念冲击!
“你受伤了!”张皓冲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里的急切藏不住,“怎么不躲开?”
“若我躲开,那些怨念会波及村民。”凌汐喘着气,抬手想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落下,“你没事就好……”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凌汐!”张皓将她打横抱起,破妄剑自行护在周身,疯了似的往三清殿跑。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紫藤花的香气还残留在衣上,可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却像堵在喉头的血,又涩又急。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她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心里那点儿女情长突然变得微不足道——比起没说出口的心意,他更怕失去她。
灵虚子为凌汐施针时,张皓就守在门外,背靠着廊柱,听着殿内微弱的呼吸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啊孟走过来,递给他块伤药:“她没事,就是灵力耗竭,睡一觉就好。”
张皓接过药,没说话。
直到天快亮时,殿门才开。灵虚子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醒了,说想喝你煮的莲子羹。”
张皓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亮得惊人,转身就往膳堂跑。
灶房里,他笨手笨脚地生火、洗莲子,手背被溅起的热水烫出红痕也没察觉。脑子里反复想着方才没说完的话,想着该怎么开口,想着她会不会……
端着莲子羹走进偏殿时,凌汐正靠在窗边看晨光,脸色还有些苍白,见他进来,嘴角却弯了弯:“听说你煮坏了三锅莲子?”
张皓脸一红,将碗放在她手边:“李婶说……小火慢炖才好喝。”
凌汐舀了一勺,莲子的清甜混着淡淡的灵力在舌尖散开。她看着他手背上的红痕,轻声道:“手烫到了?”
“没事。”他慌忙把手背到身后。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鸟鸣和勺子碰碗的轻响。张皓站在原地,心里的话堵在喉咙口,想说,又怕打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凌汐放下碗,忽然抬头看他,目光清澈:“昨晚,你想说什么?”
张皓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灯笼下的紧张、冲锋时的急切、守在门外的焦虑,此刻都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刚要说出那句“我心悦你”,山门外突然传来弟子的呼喊:“张师兄!苏师姐说黑风谷方向有异动,魔气比上次更浓!”
又是险情。
张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只剩沉稳。他握住破妄剑:“我去看看。”
凌汐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你灵力还没恢复。”
“镇魂琴能安抚魔气,我去更稳妥。”她拿起放在桌边的琴,浅蓝色的裙摆扫过地面,“路上说也一样。”
张皓看着她,终究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偏殿,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张皓想说,等这次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把话说完。可脚步匆匆,前路漫漫,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只能暂时藏在破妄剑的轻鸣里,藏在凌汐指尖未散的琴音中,等着下一个安宁的夜晚,再轻轻说给她听。
只是他没看到,转身的瞬间,凌汐悄悄摸了摸袖中那支被压得有些变形的茉莉,嘴角扬起的笑,比阳光还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