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安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没头没尾的加密短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桥段尚可,火候不足。停手,看戏。”
这寥寥数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下棋的高手在点评一个初学者不慎打乱了棋局的莽撞一手。
是谁?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他一直追寻、却始终隐在迷雾中的亲生父亲——陈明远!
只有他,才有可能如此精准地洞悉自己的行动,并用这种方式发出警告。
王石安没有回复这条无法回复的短信,而是立刻赶回家中,将手机递给母亲田玉兰。
田玉兰反复看着这条短信,脸色变幻不定,手指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眼中混合着激动、担忧和一丝了然:
“是他……一定是他!这种语气……只有他才会这样说话!”
她看向儿子,语气沉重:
“石安,看来我们的动作,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让我们停手,静观其变。”
“妈,那我们……”
王石安感到一阵挫败,却也松了一口气,至少父亲是安全的,并且仍在掌控局面。
“听他的!”
田玉兰果断决定,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
“他比我们更了解陈国华,也更清楚整个局面的凶险。
他既然叫停,必有深意。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绝对静默,不能再有任何可能引起赵枭或陈国华注意的动作。”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在一间简陋却异常整洁的安全屋内,陈明远关掉了加密通讯设备,揉了揉眉心,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他面前的桌上,铺着一张复杂的关系网图和行动计划时间表,几个关键的节点已经被红笔圈出,而其中一个节点旁,此刻被打上了一个醒目的问号。
王石安母子引来的赵枭势力,像一颗突然砸入棋盘的石头,打乱了他精心布置的节奏。
原本,他可以利用陈国华专注验证“假资料”和内部排查的空隙,悄然完成关键证据的收集和几名关键证人的联络。
但现在,潭州水被搅浑,陈国华因赵枭的骚扰而变得像惊弓之鸟,安保级别提到最高,许多原本可以悄无声息进行的行动,现在风险成倍增加。
他原本打算在彻底解决陈国华、扫清所有威胁之后,再风风光光地出现在妻儿面前,弥补二十多年的亏欠。
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田玉兰的坚韧果决,王石安的成长与冲动,都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他意识到,如果再让这对母子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不仅会破坏他的计划,更可能将他们自己置于不可控的危险之中。
“唉……算了。不能再等了,就与他们母子相认吧……”
陈明远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
与其让他们在迷雾中乱闯,不如将他们纳入计划,成为助力。
也是时候见面了。
这个决定让他心如擂鼓,近乡情怯的复杂情感汹涌而来,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部分重担的决然。
他拿起另一个一次性的加密手机,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条酝酿了二十多年的信息。
信息同时发到了田玉兰和王石安的加密手机上:
“明晚八点,西山揽月亭。一个人来。勿带跟踪。事关生死。”
家中,田玉兰和王石安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
当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时,田玉兰瞬间泪如雨下,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这条信息,没有任何署名,到那种语气,田玉兰一看就懂。
二十多年的委屈、思念、担忧在这一刻决堤。
“你父亲陈明远,他……他终于要见我们了……”
田玉兰哽咽着,紧紧抓住儿子的手。
王石安则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那个陌生的名字此刻变得无比真实,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足无措。
王石安看着母亲,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和地点,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充斥心间。
期盼、紧张、陌生、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明天晚上,那场跨越了二十多年的会面,将彻底改变一切。
王石安看着母亲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样子,心中那份巨大的冲击和茫然渐渐被一股更强烈的责任感压下。
他没有像母亲那样立刻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与感伤中,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异常沉稳的语气开口:
“妈,您先别激动。”
他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目光锐利地再次看向那条信息:
“这条信息……没有署名。”
田玉兰泪眼朦胧地抬头:
“除了他,还能有谁?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还有对我们行动的了解……”
“我知道很可能是他。”
王石安打断母亲,思路清晰得近乎冷酷。
“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小心。
妈您想想看,如果陈国华已经查到了什么,甚至怀疑到了李叔叔和……和父亲的存在,他会不会利用这一点,设下圈套?
假装是父亲联系我们,引我们到偏僻的地方,一网打尽?”
田玉兰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点醒后的惊惧。
她太渴望与丈夫重逢,以至于差点忽略了最基本的危险。
儿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您看这信息。”
王石安指着手机屏幕,逐字分析:
“‘一个人来。勿带跟踪。事关生死。’ 这些话,听起来是为了安全,但也完全符合设局者的口吻,目的是确保我们孤立无援。西山揽月亭那个地方,晚上八点,人迹罕至……”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母亲的眼睛,语气坚定:
“妈,我不是不相信父亲,而是我们不能拿您和我的安全,更不能拿父亲可能暴露的风险去赌。万一这是个陷阱,我们贸然前去,不仅自身难保,还会把父亲彻底暴露在敌人面前。”
田玉兰彻底冷静下来,她看着儿子那张年轻却已透出坚毅和沉稳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虽然相认的时间不长,但是她感觉到儿子真的长大了,在关键时刻,比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她更加理智和谨慎。
“你说得对……是妈太心急了。”
田玉兰抹去眼泪,眼神恢复了商界女强人的精明与果断。
“那我们该怎么办?万一……万一是他真的约我们呢?我们若不去,岂不误了大事?”
“去,当然要去!”
王石安斩钉截铁地说:
“但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不能完全按照信息的要求来。”
他快速思考着,脑中形成一个初步计划:
“第一,我们不能真的‘一个人去’。我可以提前潜入西山,在揽月亭周围找好隐蔽点观察。您按时赴约,但身上要带好隐蔽的通讯和定位装置。”
“第二,需要安排绝对信得过的后援,在山下接应,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这件事,可以交给楚薇找她导师帮忙,动用与我家完全无关的人手,确保干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需要一个‘验证’身份的方法。如果亭子里的人真是父亲,他必须能说出一个只有你们两人才知道的、绝对私密的往事或细节。否则,立刻撤离!”
田玉兰听着儿子的分析,眼中闪过赞许和欣慰的光芒。
儿子的安排周密、冷静,既保留了与丈夫相认的可能性,又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好!就按你说的办!”
田玉兰重重握了握儿子的手。
“你这就联系楚薇,安排后援。验证的暗号……我来想。”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那份重逢的激动并未消退,但已被一层坚实的铠甲包裹。
二十多年的等待都熬过来了,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明天晚上,将是一场考验信任、智慧和勇气的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