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在王石安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转,有腿上的石膏已拆掉,已能拄着拐杖自由行走。
这跟楚薇的陪伴,悉心的照料,有很大关系。
在感激楚薇的同时,还有一个阴影在心头挥之不去,那就是李建平主任的死,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这天中午,楚薇帮他去医院食堂准备午餐了。
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床边,想了很久,终于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他存下却从未敢拨打的号码,李静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疲惫而沙哑的女声:
“喂,哪位?”
“静姐……是我,王石安。”
他的声音低沉而艰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能听到压抑的呼吸声。
王石安知道,李静一定已经知道了所有事。
“静姐……对不起!”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愧疚。
“李叔叔的事……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如果我当时能更警觉,行动更迅速,也许……”
他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电话那端传来李静带着哭腔却异常平静的声音:
“石安……不怪你。
我爸出事之前给我说起过你,他说……他很多事情是自愿的,当年他也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他很后悔。
为了弥补陈教授,为了弥补你们一家,他不后悔。
如今这事儿要怪,就怪那些丧尽天良的坏人……”
这番话,像一道暖流,却又像一把更锋利的刀,让王石安更加心痛。
以前的事儿,那是父辈的恩怨。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概念。
他只知道李叔叔在保护他们,到死都在保护他们。
挂了电话,王石安久久不语,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去食堂打饭回来的楚薇,看到他精神萎靡,眼里含着泪水,不知道他怎么了,就小心翼翼的问道:
“石安,你怎么了?”
王石安仿佛受到惊吓似的,慌忙擦去含在眼里的泪水,然后低着头,把给李静打了电话的事告诉了她。
这时走上前,把买来的午餐放在床头柜上,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别自责了”的安慰话。
她一边打开午餐的餐盒,一边用她特有的、带着点记者理性分析的口吻说:
“王石安,你觉得李叔叔是为什么拼上性命的?”
王石安抬起头,眼眶通红,不解地看着她。
“他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你,或者你爸爸。”
楚薇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是在守护他认定的‘道义’。在他心里,陈教授是蒙冤的,你们一家是该团聚的。他觉得值得。你现在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沉浸在自责里,岂不是辜负了他的这份‘值得’?”
她将打开盒盖的午餐递给他,语气变得柔和:
“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责。而是带着李叔叔的这份‘值得’,好好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让那些辜负了这份‘道义’的人,付出代价。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这时,田玉兰处理完公司事务,也来到了病房,刚好听到楚薇的话。
她走进后,又看到儿子的状态,心中了然。
她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儿子已经宽阔却仍在微微发抖的肩膀。
“儿子!”
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记住,活着的人,要把逝者的份一起活出来。悲伤和自责可以有,但不能让它们压垮你。你的路还长,李主任的希望,还在你身上。”
母亲和爱人的话,像两股不同的力量,一股理性清澈,一股温暖坚韧,共同洗涤着王石安心中的阴霾。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眼中的痛苦依旧存在,但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定。
“别想那么多了,快吃饭吧!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薇观察着他脸上的变化,适时的把饭喂到他嘴边。
田玉兰在旁边看着,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几天后,王石安康复出院。
田玉兰亲自开着车,早早地来到了医院。
她看着儿子在楚薇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地走来,眼中满是欣慰与心疼。
王石安小心翼翼地坐进后排,楚薇随后也坐了上去,紧紧地挨着他,顺手将他的拐杖放好。
田玉兰从后视镜里看着并肩而坐的两人,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少有的轻松笑容。
她一边平稳地启动车辆,一边说道:
“石安,薇薇,这些天医院食堂的饭菜肯定吃腻了吧?今天石安出院,我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只老母鸡,在家用砂锅慢火炖上了,咱们到家就能喝上热腾腾的汤。”
车厢里顿时弥漫开一种温馨的氛围。楚薇握着王石安的手,开心地笑了笑:
“谢谢阿姨!那我跟石安今天可是有口福了,终于能换换胃口了!”
王石安也笑着看向楚薇,语气里带着宠溺:
“你不是早就嚷嚷医院食堂快吃吐了吗?待会到家,你得多喝两碗汤,好好补补。这些天,最辛苦的是你。”
车子驶入小区地下室停车场。
打开家门,一股浓郁鲜香的鸡汤味立刻扑面而来,充满了“家”的温暖气息。
“你俩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等下就可以吃饭了。”
田玉兰说着就进了厨房,几分钟的时间,就听到喊吃饭了。
餐桌上,除了金黄的鸡汤,还摆着几样清爽的小菜,都是田玉兰精心准备的。
三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许久以来最安心、最温暖的家常饭。
田玉兰不停地给楚薇和王石安夹菜,看着他们吃得香甜,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饭毕,楚薇帮着田玉兰收拾好碗筷,气氛渐渐安静下来。
她擦了擦手,走到王石安身边坐下,语气变得有些不舍,但依旧明朗:
“石安,阿姨,看到石安恢复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深港那边的工作已经催了好几次,社里积压了不少事情……我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得回去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王石安和田玉兰听到这个消息,神色还是瞬间黯淡了一下。
王石安握住楚薇的手,紧了紧:
“明天早上?我……我让妈开车送你去机场。”
“不用麻烦阿姨了!”
楚薇连忙摆手:
“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很方便的。你刚出院,还需要阿姨照顾。你好好在家休养,彻底康复了再说。”
田玉兰看着两人,温和却坚定地开口:
“薇薇,别争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石安在家等着就好。你为了石安忙前忙后这么多天,于情于理,我都必须亲自送你。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楚薇见田玉兰态度坚决,眼中泛起感动的涟漪,不再推辞,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阿姨。”
离别的话已然说出,虽然不舍,但因为有了这顿温馨的家宴作为铺垫,离愁别绪中更多了一份相互理解的温暖与踏实。
第二天早餐后,田玉兰看着客厅的儿子和楚薇,识趣的帮楚薇拿着少量的行李,先去了停车场,把告别的时间留给他们。
楚薇帮王石安整理了一下衣领,笑着说:
“在家好好复健,我在深港等你。别忘了昨晚的约定,五一假期要来看我哦!”
“嗯,一定。”
王石安重重点头,目光坚定:
“你自己在那边,一切小心。”
“放心吧。”
说着突然踮起脚,在王石安的脸上献上一个深情的吻。
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门,留下一脸懵逼的王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