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沉舟被管家请去书房“处理急事”了。
偏厅里，瞬间只剩下林羡予和靳家太上皇。
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稀薄且沉重。
林羡予僵坐在黄花梨木椅子里，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对面那位慢悠悠品茶的老爷子。
【救命……单独处刑时间到了吗？】
【靳沉舟你个没义气的！居然扔下我一个人面对大魔王！】
【公司能有什么急事比你的小可爱更重要？！肯定是借口！】
他心里疯狂刷着弹幕，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乖巧温顺的笑容，虽然嘴角有点抽搐。
靳老爷子仿佛完全没感受到他的紧张，不紧不慢地又斟了一杯茶，却没有喝，苍老却锐利的目光抬起，落在林羡予身上，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再看个透彻。
“沉舟小时候，”老爷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缓慢，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性子比现在更冷，更独，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林羡予一愣，没想到老爷子会主动提起这个，赶紧竖起耳朵，心里嘀咕：
【这我知道，现在也没热到哪里去，顶多从冰山进化成冰箱。】
“他父母常年不在家，我又忙，没太多时间管他。”老爷子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很小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也学会了用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挡掉所有不必要的麻烦和靠近。”
林羡予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他好像能想象出一个小小年纪就板着脸、独自长大的靳沉舟是什么样子。
【怪不得性格那么扭曲……原来是缺爱。】
【不过现在有我了，我会用爱（和吐槽）感化他的。】
“我很少见他为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这么上心。”老爷子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盯着林羡予，“甚至不惜动用那么多资源，大动干戈。”
林羡予的心猛地一跳，头皮发麻。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秋后算账虽迟但到！】
【是嫌我惹麻烦了吗？还是要警告我蓝颜祸水？】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回答：“爷爷，之前的事……都是因我而起，给靳总……给沉舟添了很多麻烦，我很抱歉……”
“麻烦？”老爷子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靳家不怕麻烦。我只是好奇。”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林羡予，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羡予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有什么特别？特别能惹祸？特别能吐槽？还是特别……能吃？】
【这题超纲了啊爷爷！我怎么知道您孙子哪根筋搭错了看上我？！】
他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送命题。
说“我长得好看”？太自恋了。
说“我性格好”？好像有点虚。
说“我们真心相爱”？会不会被打出去？
就在他急得快要原地表演一个晕倒时，老爷子却忽然移开了目光，端起茶杯，又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仿佛刚才那个犀利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罢了。”老爷子放下茶杯，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从小到大，没让我操心过，做事有分寸。”
林羡予刚松了半口气——
老爷子又补充了一句，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锁骨的位置：“就是这分寸，有时候把握得……激烈了点。”
林羡予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脚趾头尴尬地蜷缩起来。
【他知道了，他连这个都知道？！】
【靳沉舟你个混蛋，这种私密事……我不要面子的啊？！】
“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老爷子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是在林羡予耳边扔了一颗炸弹，“但也要懂得节制，注意影响。”
林羡予：“！！！”
彻底石化！恨不得当场蒸发！
【节制？！影响？！】
【爷爷！不是您想的那样！那是靳沉舟啃的，不对是咬的……（好像越描越黑）】
【救命！这天没法聊了！】
他脑袋嗡嗡作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假装自己是个鹌鹑。
偏厅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只有老爷子慢条斯理品茶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像是终于欣赏够了林羡予的窘态，才再次开口，话题却跳到了别处：“听说，你接下来要去拍戏？”
林羡予如蒙大赦，赶紧点头：“是的爷爷。”
“嗯。”老爷子点点头，“工作是好事情。沉舟给你安排的团队，还够用吗？”
“够用，非常专业。谢谢爷爷关心。”林羡予忙不迭回答。
【何止够用，简直是超规格配置，就差把坦克开进村里了！】
“在外面，言行举止都注意些。”老爷子淡淡道，“你现在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
林羡予心里一凛，立刻保证：“我明白的爷爷。我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他……给靳家抹黑。”
老爷子似乎满意了这个回答，不再说话，继续喝茶。
林羡予稍稍放松下来，感觉像是通过了一场异常艰难的考试。
然而，他总觉得老爷子的目光依旧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仿佛还在评估着什么。
书房内。
靳沉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公司股票正常、项目正常、一切正常的报表。
所谓的“急事”，根本子虚乌有。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虽然看不到偏厅的具体对话，但他几乎能想象出林羡予此刻坐立不安，内心疯狂刷屏的可怜模样。
【小骗子肯定吓坏了。】
【爷爷应该不会太为难他……吧？】
尽管知道爷爷最终大概率会尊重他的选择，但分离的这几分钟，依旧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向日葵头像。
【J：还好？】
偏厅里，正襟危坐的林羡予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偷偷瞟了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老爷子，小心翼翼地，以最小幅度摸出手机，看到那条来自靳沉舟的微信，瞬间像看到了救星。
【羡予要努力赚钱：救命，爷爷问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该怎么回答？！在线等挺急的，他还知道了咬痕的事，啊啊啊我没脸见人了！[猫咪崩溃.jpg]】
靳沉舟看着那一长串尖叫和崩溃的表情包，几乎能听到他内心的哀嚎，嘴角忍不住上扬。
【J：实话实说。】
【J：就说你特别可爱，特别合我胃口。】
林羡予看到回复，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羡予要努力赚钱：……您能正经点吗？！我在生死攸关！】
【J：放心，他喜欢你。】
【J：不然不会跟你聊这么多。】
林羡予一愣。
【喜欢？有吗？明明一直在吓唬我！】
虽然这么想，但靳沉舟笃定的语气还是像一颗定心丸，让他慌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对面似乎真的睡着了的爷爷，苍老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也许……男朋友说得对？
就在这时，老爷子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丝毫没有睡意。
他看向林羡予，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会下棋吗？”
林羡予：“……啊？象棋吗？会、会一点……”
【臭棋篓子水平……】
老爷子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向旁边的棋桌：“过来，陪我下一盘。”
林羡予硬着头皮跟过去，心里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又要多一个被虐的项目了！】
两人在棋桌前坐下。
林羡予执红，老爷子执黑。
开局没多久，林羡予就感受到了来自退休老兵的降维打击。
老爷子棋风稳健老辣，步步为营，杀得他丢盔弃甲，冷汗直流。
【这哪是下棋！这是单方面屠杀！】
【爷爷您是不是搞过兵法研究？！】
他手忙脚乱，顾头不顾腚，眼看就要被将军。
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是靳沉舟的消息。
【J：炮二平五。】
林羡予眼睛猛地一亮。
救星。
他偷偷瞥了一眼消息，赶紧依言走了一步。
老爷子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林羡予心虚地低下头。
接下来，几乎成了靳沉舟隔空指挥的战斗。
林羡予只需要当一个无情的落子机器。
局势竟然一点点被扳了回来。
老爷子每走一步，沉吟的时间似乎变长了些，看向林羡予的眼神也越来越玩味。
最后一着，靳沉舟指挥他走了一步看似无关紧要的闲棋。
老爷子盯着棋盘看了足足一分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将手里的棋子一扔：“行了，臭小子，滚出来吧。躲后面指挥算什么本事！”
书房门被推开，靳沉舟步履从容地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爷爷，您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哼了一声，用拐杖虚点了点林羡予放在桌上的手机：“当我老眼昏花？屏幕亮了多少次当我没看见？”
他又瞪向靳沉舟：“还有你那点棋路，我看了二十多年，能认不出来？”
林羡予的脸瞬间红爆。
【社死！又一次社死！】
靳沉舟走到林羡予身边，手自然地搭在他肩膀上，对爷爷笑道：“怕您把他欺负哭了，我来看看。”
“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老爷子笑骂了一句，但眼神里却没有多少责怪，反而带着一丝欣慰。
他站起身，摆摆手，“行了，天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这竟是放他们走了。
林羡予赶紧站起来，如蒙大赦：“爷爷再见。”
老爷子看着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温和了些：“以后常来吃饭。一个人吃饭，冷清。”
林羡予一愣，心里忽然有点酸酸软软的感觉，用力点头：“好的爷爷。”
回去的车上，林羡予瘫在后座，感觉像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
“吓坏了？”靳沉舟将他揽过来，让他靠着自己。
“嗯……”林羡予有气无力地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猛地坐直，“你爷爷最后是不是……认可我了？”
靳沉舟挑眉：“不然呢？你以为谁能在他面前作弊下棋还能全身而退？”
林羡予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
老爷子明明早就发现了，却还是纵容他们“作弊”下完了整盘棋。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后知后觉的激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抱住靳沉舟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你爷爷真的同意了？！”
“嗯。”靳沉舟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我说过，他只会尊重我的选择。”
林羡予开心得像个孩子，靠在他怀里傻笑。
【太好了！过关了！】
【我就说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以下省略一千字自夸）】
靳沉舟听着他心里那堆乱七八糟的得意，忍不住低笑，将人搂紧。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然而，就在林羡予沉浸在见家长成功的喜悦中时，靳沉舟的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是唐辰的电话。
靳沉舟接起，听了片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气压骤降。
“确定吗？”他声音冰冷。
“……好，我知道了。把人盯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