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随行的太医正战战兢兢地为萧璟处理手臂上被刺客刀锋划出的伤口。伤口不深,但血迹斑斑,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萧琰负手立于帐中,背对着他们,玄色常服下的身躯绷得笔直,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太医的手都有些发抖。帐内伺候的宫人更是屏息凝神,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如何?”萧琰的声音冰冷,打破沉寂。
太医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靖王殿下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敷上金疮药,好生将养几日便无大碍。”
“用最好的药,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萧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臣遵旨!”太医冷汗涔涔,连忙更加小心地包扎。
萧璟垂眸看着自己被妥善包扎的手臂,心中五味杂陈。萧琰此刻的关切与先前在围场上那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暴怒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反复无常让他更加难以捉摸。
太医和宫人处理完伤口,便被萧琰挥手屏退。偌大的御帐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萧琰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萧璟包扎好的手臂上,那眼神幽深难辨。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停在萧璟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现在,告诉朕,”萧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为何要扑过来?”
萧璟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而且答案至关重要。他不能说是为了博取信任,那太过刻意;也不能说是全然的本能,那显得他毫无心机。
他沉默片刻,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后怕与茫然,低声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刀刺过来,就……就冲过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皇兄若有事,臣弟……又能如何自处?”
这话半真半假。那一刻的冲动确有本能成分,但更深层的原因,连他自己也尚未完全理清。或许有对局势的判断,或许有对这位强大皇兄某种扭曲的依赖,也或许……只是不甘心这盘棋局在未落子前就因执棋者的陨落而提前结束。
萧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眼中分辨出每一分真伪。帐内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声音。
良久,萧琰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包扎伤口的白布边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柔。“疼吗?”他问。
萧璟微微一颤,摇了摇头。
“记住这种感觉,”萧琰的指尖停留在伤口附近,语气平淡,却字字敲打在萧璟心上,“记住违逆朕、擅自涉险的后果。你的命,是朕的。没有下一次。”
他的话语依旧充满了独占与控制,但比起往日的冰冷强硬,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是庆幸?是后怕?还是对他这份“不自量力”的维护产生的一丝……动容?
萧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低声道:“臣弟……记住了。”
就在这时,御前侍卫统领在外求见,带来了初步的调查结果。
“陛下,刺客身份确系北境流民无误,但其身手、配合及赴死决心,绝非寻常。狼头刺青经查,与近年在北境活跃的一股神秘马匪‘苍狼团’标记一致。此团伙行踪诡秘,手段狠辣,与戎族部落似有牵连,但背后是否另有主使,尚需时日深挖。”统领顿了顿,补充道,“安阳王殿下及其随从,在事发前后行踪皆有记录,暂未发现直接关联。其余在场北境将领,亦在接受排查。”
“苍狼团……”萧琰重复着这个名字,凤眸中寒光闪烁,“北境……又是北境。”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萧璟身上,意味不明。
“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背后的指使者给朕挖出来!”萧琰冷声下令,“加强营地戒备,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末将遵命!”
侍卫统领退下后,萧琰对萧璟道:“你受了惊,又带了伤,今夜就宿在朕的御帐偏殿。”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经历了刺杀,萧琰显然要将萧璟置于最严密的监控之下,或者说……保护之下?
萧璟没有反对,他知道此刻任何异议都是不明智的。
躺在御帐偏殿的床榻上,萧璟能清晰地听到外监萧琰处理后续事宜、批阅紧急奏报的声音。那低沉而富有威严的嗓音,此刻听来,竟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安全感,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所取代。
今日之事,疑点重重。安阳王嫌疑最大,但他行事一向谨慎,会如此明目张胆吗?“苍狼团”与戎族有牵连,是否意味着北境局势比想象的更复杂?这盆脏水,最终会泼向谁?父亲旧部?还是……他自己?
而他为萧琰挡刀的行为,无疑是一步险棋,但也似乎在两人之间那坚冰般的关系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萧琰的态度,明显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软化。
这道裂痕,是机会,还是更危险的陷阱?
他轻轻抚过手臂上的伤处,疼痛感隐隐传来。
裂痕已生,微光乍现。在这危机四伏的秋狩尾声,他必须利用这微妙的变化,在回归那座吃人的皇宫前,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筹码和……或许是一线生机。
帐外,秋风萧瑟,带着肃杀之气。帐内,兄弟二人,一墙之隔,心思各异,共同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