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如一枚冰冷的银盘悬于墨蓝天幕,清辉倾泻而下,将重建中的岩山部落裹进一片肃杀的寂静里。往日入夜后渐息的劳作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滞的紧张——新建的栅栏上火把翻倍,跳跃的火光映着猎人们紧握武器、指节泛白的手;远射队、坚盾队与游猎队已按预案潜入防御点位,如一张绷紧的蛛网,静待猎物落网。
议事厅内,油灯摇曳,将林岩、磐、克罗与两位黑石长老的身影投在石墙上,忽明忽暗。桌上的兽皮地图标注着各方势力范围,不同颜色的矿物颜料勾勒出暗藏的危机。
“铁根一定会来。”磐打破沉默,声音低沉。他的伤势恢复超预期,已能短时间离杖站立,只是脸色仍透着病后的苍白,眼底却藏着锐利的光。
“来了,就得给个了断。”克罗眉头紧锁,指尖摩挲着石桌边缘,“是硬拼,是妥协,还是先稳住他们?”
林岩指尖轻敲地图上巨木部落的区域,语气沉稳:“直接拒绝就是宣战,我们没实力同时对抗赤岩与巨木;可若屈服,岩山和黑石早晚会被榨干吞并。”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坚定,“我们要找个平衡点——既暂时安抚巨木,又为自己争取发展时间。”
当月上中天,清辉最盛时,沉重的脚步声从北方传来,如预料般刺破夜的宁静。铁根带着两名随从再度现身,身后却多了十名巨木战士,抬着五个盖着厚兽皮的大木箱,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地面微颤。
这次他未提进入议事厅,就站在栅栏外的空地上,声音如滚雷般传遍部落:“岩山部落!月圆之期已到,巨木的‘友谊’,你们接还是不接?”
林岩与磐、克罗并肩走出栅栏,火光与月光交织下,双方气质截然不同——岩山一方带着浴火重生的锋芒,巨木一方则透着根深蒂固的强势。
“巨木的友谊,岩山不敢轻慢。”林岩不卑不亢,“只是不知,这份‘友谊’,需要我们付出什么?”
铁根咧嘴一笑,拍了拍手。战士们掀开兽皮,箱中并非礼物,而是粗糙却结实的金属矛头、斧刃,还有几套印着巨木图腾的皮甲,明显是给岩山猎人准备的。
“很简单。”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下月满月起,岩山每月上缴五十件铜器、盐路产出的一半。作为回报,巨木承认你们的存在,赤岩来犯时,可‘考虑’庇护。”
话音顿了顿,他目光锐利如刀,抛出最苛刻的条件:“另外,岩山猎人需接受巨木战士的‘指导’,学习真正的战斗本事。”
五十件铜器与半数盐产已是沉重剥削,而所谓“指导”,实则是要渗透岩山武装核心,逐步掌控军事力量。这哪里是友谊,分明是步步紧逼的吞并!
空气瞬间凝固,岩山与黑石族人皆面露怒色,磐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不是林岩以眼神制止,他早已冲上前去。
林岩神色平静,仿佛在认真权衡,片刻后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铁根使者,您的条件足见诚意,只是……”他话锋一转,指向部落的重建痕迹,“岩山刚遭战火,百废待兴。工匠不足、铜矿难采,五十件铜器实在力有不逮;盐路产出不稳,且与黑石早有盟约,半数之数,恐难兑现。”
他未直接拒绝,而是以困境为盾,将难题推回。铁根眉头紧锁,语气添了几分不耐:“困难能克服!人手不够,巨木可‘帮’你们开矿;与黑石的盟约?在绝对力量面前,随时能改!”
赤裸裸的威胁扑面而来,甚至暗示要插手岩山内政。林岩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谦卑:“使者说得是。只是岩山立足未稳,强行推行恐生内乱,反而误了巨木的事。不如这样——”
他提出折中方案,语速放缓:“三个月内,我们尽力凑齐二十件铜器、五十斤食盐先行奉上;同时派几名年轻猎人去巨木‘学习’,以示诚意。待部落恢复元气,再逐步满足贵部要求,您看如何?”
这是缓兵之计,用少量贡品与有限交流,换三个月喘息之机。
铁根死死盯着林岩,似要看穿他的心思。他权衡着利弊:强行施压恐逼岩山鱼死网破,暂时妥协换三个月缓冲,既能拿到实际好处,也不怕对方翻出掌心。
最终,他冷哼一声:“好!就按你说的办!”语气带着警告,“三个月后的今天,我要见到贡品和‘学生’!若敢推脱……”杀意弥漫在夜色中,未尽之语更令人心悸。
他挥手示意手下盖好木箱,语气带着施舍:“这些东西留给你们,好好‘学习’巨木的工艺。”说完,便带着队伍转身,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北方的黑暗里。
直到身影彻底不见,岩山上下才齐齐松了口气,许多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三个月……”磐望着北方,眼神冰冷,“他们是给我们算好了死期。”
林岩走到木箱旁,掀开兽皮拿起一枚金属矛头,指尖弹过,发出沉闷声响。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弧度:“三个月,足够我们把这‘死期’,变成他们的坟墓。”
月光依旧清冷,却照不进人心深处的筹谋。短暂的喘息后,更激烈的生存博弈,已在无声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