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金属墙壁泛着冷冽的光泽，环形的中心研究室里，只有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与众人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臭氧味，与某种陈旧金属特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你们好，我是第一代人工智能构造体·归零。”
一个造型简洁、线条流畅的银白色机器人从主控制台后方的阴影中平稳走出。它的外壳光洁如镜，反射着穹顶上流转的幽蓝色数据流光。
它的双眼呈现出温和的浅蓝色，缓缓扫过众人，清晰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研究室里回荡，却奇异地带着某种能抚平焦躁的韵律。
“智能构造体……”星见雅眉头微蹙，按在无尾刀柄上的指节微微发白，审视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在这个充满未知的前文明遗迹中，任何突然出现的存在都值得警惕。
“……母……亲？”狼光盘从琳琅肩头跃下，轻盈地落在旁边的控制台上。它的机械尾巴不自觉地垂下，耳廓微微向后收起，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那双眼睛紧紧锁定着自称归零的机器人，仿佛在读取某种深植于核心的记忆数据。
“狼，数据链路确认，核心记忆序列完整。”归零的头部以一个极其自然的幅度微微倾斜，那温和的电子音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名为“慈爱”的情绪波动。
“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的逻辑核心也感到了……安慰。”这种拟人化的表达，从一个机械体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真诚。
“……所以，能不能请哪位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狼光盘，还有……这位归零小姐。”琳琅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挡在了狼光盘身前，语气里混杂着困惑与挥之不去的警惕。
从空洞中神秘的灯光指引，到自动开启的宏伟大门，再到眼前这个自称是狼光盘“母亲”的智能构造体……
一切都显得太过离奇，超出了常理的理解范围。
“我会尽我所能，解答你们所有的疑问。”归零停在了一个既不会让人感到压迫，又能清晰对话的恰当距离，她的姿态规整而坦然，双臂自然放在身前，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暗示。
“……这一切，包括指引我们来到这里，也都是你在布局？”仪玄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她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腕部，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她随时可以发动术式的起手式。
“布局？不……”归零轻轻摇头，这个动作流畅得不像机械造物，“更准确的说是‘引导’与‘等待’。我，是【归零计划】永恒的执行者，但同时……”她的光学镜柔和地转向狼光盘。
“……也是狼，他们这些【记忆重现光盘】系列的初始设计者和制造者。从创造的意义上讲，我确实是……他们的母亲。”她平静地解释着自己的身份与行为动机。
“在那场最终的战争后，我失去了除狼以外，所有的孩子……”归零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磨损感。
“当我再次捕捉到狼被重新激活的独特信号时……我的核心指令序列产生了一个最高优先级的任务……我只是，想要再见他一眼而已。”尽管是机械体，但那股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情绪，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让冰冷的实验室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温度。
“琳琅先生，”归零转向琳琅，上半身以一个精确而优雅的角度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类似鞠躬的姿态，“感谢你在狼光盘重启后，成为他信赖的伙伴，给予他新的使命与归属。”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郑重其事的感激。
“呃……这……”琳琅原本因被一路引导、感觉被蒙在鼓里而升起的一丝火气，在这突如其来且无比真诚的感谢面前，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蒜鸟蒜鸟，翻篇翻篇。”琳琅摆了摆手，决定不再纠结于此，直接奔向主题，“那驱动器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个？还有凯尔的驱动器，以及狼光盘一直提到的‘进化代码’到底是什么？”他一口气抛出了积压在心中最关键的几个问题，目光灼灼地盯着归零。
“关于驱动器……”归零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追忆往事的悠远感，她微微抬头，仿佛在读取尘封的历史数据，“当年，实验室遭到一枚特殊规制的【以太聚变核弹】精准打击，内部设施瞬间瘫痪，所有研究人员……无一幸免。”她的语调平稳，但其中蕴含的沉重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连我，也因为核心遭受剧烈的以太震荡的冲击，陷入了漫长的自我修复周期，几乎与死亡无异。”她继续说着，光学镜的光芒微微闪烁。
“直到大约九年前，外界的以太环境开始出现大规模、不正常的扰动，这片空间与外界壁垒的稳定性被打破，这间研究室里，曾经保存【最初终焉驱动器】的位置，发生了小范围的空间置换现象……导致驱动器就此遗失。”
“我也曾派遣仅存的自律机兵前往外围区域反复搜寻，但……一无所获。”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而且，作为实验室的核心执行者，我的活动范围被永久限制在实验室内部。”归零的机械手掌轻轻拂过旁边控制台冰凉的表面。
“所以，我利用残存的资源，修复了这间核心研究室，并依据备份数据，重新制造了【终焉驱动器】。我希望能借助驱动器本身的权限特性，暂时突破限制离开这里，一方面寻找失落的初号机，另一方面……也想要亲眼看一看，现在的人类文明，究竟是什么样子。但……”说到这里，归零微微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驱动器只有纯粹的人类才能使用，你无法驱动它……对吧。”琳琅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
“是的。”归零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这就是第二个【终焉驱动器】诞生的原因。至于凯尔先生的【终结驱动器】……它的出现是必然的。当年战况紧急，驱动器研发只完成了一半就被迫投入实战。”
她继续说道：“虽然只完成了一半，但研究人员已经将后续完善真正【归零驱动器】的所有图纸、步骤和注意事项，都内置在了驱动器的核心代码中。他们希望后人能够继承这份遗志，最终制造出真正的【归零驱动器】，带领人类走向新的未来。”
“所以……我的驱动器内部的恶意……”凯尔解除了变身状态，将【终结驱动器】轻轻放在狼光盘身边的台面上，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正负相抵，能量守恒，方能达成最终的【归零】。”归零用一种近乎哲学的语气解释道。
“作为承载着‘正面’终结概念、倾向于秩序与收束的【终焉驱动器】，根据底层逻辑，它理论上的对立面，或者说‘互补面’，即倾向于混沌与解放的‘负面’终结概念，自然会催生出相应的产物。”
“【终结驱动器】的制造者，或许……并没有完全理解其与【终焉驱动器】之间这种深层次的、既相互排斥又必然共生的镜像关系。这是……写入最底层进化代码中的核心规则之一，无法违背。”
“至于第三个问题，关于【进化代码】……”归零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对遥远过去的追忆与惊叹，她的眼睛似乎也变得更加明亮。
“这要追溯到那个科技迸发出奇迹火花的年代。当时的研究人员，在一次关于自适应逻辑算法的极限测试中，无意间编译出了一段极其特殊的、能够自行迭代、编码重组与持续优化的核心代码片段。”
她的描述带着一种诗意的美感：“它就像……一个突然被赋予了生命火种的思想，拥有近乎无限的潜力。只需要提供一个最简单的框架引导，甚至仅仅是某些特定的数据注释作为‘灵感’，它就能在近乎无穷的逻辑可能性分支中，自主寻找到最优的、最高效的那条路径。”
“这段被后世研究者敬畏地称为【进化代码】的奇迹造物……成为了后来几乎所有核心逻辑架构的基石。”
“所以……我们两个才会在你的指引下来到这里。”琳琅的目光在归零和两个驱动器之间来回移动，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想要借助【终结驱动器】的力量，来完成真正的【归零驱动器】，那么你的最终目的呢！？那个所谓的【归零计划】……到底指的是什么！”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在空旷的研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星见雅和仪玄也瞬间绷紧了神经，这个问题似乎关乎着着人类文明的未来，由不得她们不紧张。
“我是【归零计划】永恒的执行者，我的存在……我的核心指令，都是为了这个计划的最终实现而生。”归零的声音也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种神圣感。
“至于【归零计划】的完整含义……其实很简单，就是由我，以及……被选中的、使用【归零驱动器】的文明守护者，在旧文明的一切痕迹彻底消亡之后……从零开始，守护并引导新的人类文明火种，重新生根发芽，重建整个人类文明的辉煌。”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研究室里。
“……所以，”星见雅向前一步，与琳琅并肩而立，她的声音冷冽如刀，眼神锐利地直视归零的光学镜，“你会毁灭现在的人类文明吗？为了执行你这个所谓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