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卫国像一阵风似的,一头冲进了自家的院子。
“老婆子!孩子们!都给我出来!”
他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
正在屋里屋外忙活的钱玉芬和几个孩子们,都被他这反常的样子吓了一跳,纷纷围了过来。
“当家的,你这是咋了?让驴给踢了?”钱玉芬放下手里的活,紧张地问道,“县里的领导跟你说啥了?是不是建民那小子……”
“不是!”
晏卫国大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
他看着围在身边的家人,看着他们脸上那担忧和紧张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从喉咙里吼了出来。
“我二叔……我二叔他还活着!”
“啥?”
钱玉芬第一个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你二叔?哪个二叔?”
“还能是哪个!就是我爹临死前还念叨的那个,我亲二叔,晏鸿远!”
晏卫国的眼睛都红了,他抓住钱玉芬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他不但活着,他……他还在美国!发了大财!成大华侨了!”
“现在,他孙子,也就是我堂侄,从美国回来认亲了!人就在市里!”
轰——!
这一连串的话,就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晏家所有人的心上。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美国?
大华侨?
堂侄?
这一个个遥远得像是天上星星一样的词,怎么会跟他们这个土得掉渣的农民家庭扯上关系?
过了许久,还是大儿子晏建军,这个最老实巴交的汉子,第一个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爹……你……你没发烧说胡话吧?”
“胡话?!”晏卫国一把甩开钱玉芬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包皱巴巴的金猴牌香烟,哆哆嗦嗦地点上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仿佛自己也还置身于梦中。
“刚才,县侨办的刘主任和民政局的孙局长,亲自来大队部找的我!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
“人家说了,我那堂侄,叫晏明洲,这次回来,不光是认亲,还要在我们这儿……投资建厂!”
投资建厂!
如果说前面的消息是惊雷,那这四个字,就是一颗真正的炸弹,彻底炸碎了晏家所有人最后的理智!
“我的老天爷啊!”
钱玉芬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发出一声震天的尖叫,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随即又像触了电一样弹起来,抱着晏卫国又哭又笑。
“当家的!咱老晏家这是……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那泼辣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狂喜。
二儿子晏建民,那个整天琢磨着投机倒把的机灵鬼,此刻也彻底傻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美国……大老板……我……我有个大老板堂弟?”
堂妹晏小雅,这个家里唯一的文化人,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外面世界的所有向往和憧憬。
只有大儿媳赵秀莲,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她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婆婆,但那微微颤抖的手,也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想到了自己娘家。
想到了每次回娘家时,父母和哥嫂那种若有若无的轻视。
想到了他们总说自己嫁到了一个没出息的穷人家。
现在……
赵秀莲的腰杆,仿佛在这一刻,都挺直了几分。
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瞧不起我们老晏家!
“快!快!”钱玉芬从巨大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她像一头精力旺盛的母狮,开始在院子里团团转,指挥着全家。
“建军,赶紧去把你那身结婚时才穿的蓝布卡其上衣找出来再洗一洗!建民,去把你的头发理一理,看你那乱得跟鸡窝一样!小雅,你把你那件最好的红格子上衣也找出来洗一洗!”
“还有秀莲,别愣着了!赶紧把屋里屋外,给我彻彻底底地扫一遍!角角落落都不能放过!再把炕席也给我擦三遍!咱可不能让从美国回来的大侄子,笑话咱家脏!”
“对对对!都动起来!快动起来!”晏卫国也回过神来,连声附和道。
整个晏家,就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突然被注入了最强的润滑油,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翻箱倒柜找衣服的找衣服。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期待。
而钱玉芬,这个天生的大嗓门,在短暂的忙乱后,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那颗想要向全世界炫耀的心。
她叉着腰,站在院子门口,对着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竖着耳朵听动静的邻居们,用一种她这辈子最洪亮,最骄傲的嗓门,扯着嗓子喊道:
“都别猜了!我告诉你们!”
“是俺们家亲戚要回来了!从美国回来的!大老板!有的是钱!”
“县里的局长都亲自上门来通知了!看见没?刚才那吉普车,就是来接俺们家当家的!”
她的话,就像一块巨石,投入了红旗大队这个平静的池塘,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啥?老晏家真有国外亲戚?”
“还是从美国回来的大老板?真的假的?”
“钱玉芬这个婆娘,不是吹牛吧?”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当他们看到晏家院子里那热火朝天的大扫除景象时,又信了几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红旗大队。
田间地头,再也没人有心思干活了。
社员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唯一的议题,就是老晏家这个从天而降的美国亲戚。
“要我说,肯定是假的,就晏卫国他们家那穷样,还能有出国的亲戚?祖坟上就没长那根蒿子!”一个跟晏家向来不对付的村民,撇着嘴,酸溜溜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旁边一个见多识广点的老人,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道,“我可听说了,当年晏卫国他二叔,就是个有本事的,现在在外面发了财,回来寻根,也说得通。”
“发了财又怎么样?跟咱们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人家钱玉芬不都说了吗,要回来投资建厂!那到时候,不得招工人?咱要是能进去,那不就是铁饭碗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羡慕、嫉妒、怀疑、期盼……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村民们的心中交织发酵。
而此刻被大家讨论的晏明洲,正坐在招待所的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地刷新着。
【叮!来自红旗大队村民“李二牛”的嫌弃值+1!(嫉妒)】
【叮!来自红旗大队村民“王麻子”的嫌弃值+1!(怀疑)】
【叮!来自红旗大队村民“赵三婶”的嫌弃值+1!(羡慕)】
【叮!检测到群体性情绪波动,来自红旗生产大队的集体嫌弃值+35!】
晏明洲看着系统面板上飞速增长的数字,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放下茶杯,走到电话旁,拨通了经理方蕙兰的房间。
“方经理,采买礼物的事情,可以先暂停一下。”
“为什么?晏先生?”电话那头的方蕙兰有些不解。
晏明洲笑了笑,语气从容地说道:“因为我想亲自去一,顺便再多买点东西。”
他觉得是时候,再出门逛一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