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苏笑笑“尽职尽责”的“冲喜”工作中滑过。她保持着每天去医院“打卡”的频率,有时是调整一下病房的绿植摆放(美其名曰优化“生命能量场”),有时是带着她捣鼓出来的、据说有安神效果的(伪)药膳汤,偶尔还会在厉夫人床边念一段《逍遥游》或者《菜根谭》(主打一个文化熏陶,心理按摩)。
厉北辰依旧忙碌,但出现在公寓和医院的时间,似乎微妙地增多了。他不再总是用审视和命令的目光盯着苏笑笑,偶尔会在她对着汤锅研究火候,或者对着窗外发呆时,投去一种复杂难辨的注视。
这晚,夜色深沉。厉北辰处理完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带着一身疲惫来到医院。
VIp病房外的走廊寂静无声。他轻轻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温暖的壁灯洒下柔和的光晕。病床上,母亲依旧沉睡,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血色,呼吸平稳悠长。而在一旁的陪护椅上,苏笑笑蜷缩在那里,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睡着了。她手里还虚虚握着一本翻开的《庄子》,页面上似乎还有她随手画下的、疑似“人体经络图”的抽象涂鸦。
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应该是护士或者顾言卿给她披上的。睡着的她收起了平日里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伶牙俐齿和“发疯”哲学家的外壳,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点……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微微嘟着,仿佛在梦里还在跟人辩论。
厉北辰的脚步顿在原地。
一种极其陌生而柔软的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划过他冰封已久的心湖。
他想起了顾言卿汇报时提到的,苏笑笑如何认真地向营养师请教食材搭配,如何笨拙却坚持地亲手处理药材,甚至……如何在他母亲床前,用她那套歪理邪说(“伯母,您看这世界就是个大型沉浸式体验游戏,睡着只是挂机,咱随时能上线,所以别急,慢慢来……”)试图进行“精神沟通”。
荒谬,却……莫名带着点真诚。
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母亲枕边。那里除了常规的医疗监测仪器,还多了一个苏笑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造型古朴的小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宁神的草药香气(【初级阵法·宁静】的实物载体)。床头柜上,插着她每天更换的鲜花,摆放的角度都透着一种刻意的……和谐感。
这一切细微的、不着调的安排,似乎真的织成了一张无形而温和的网,将这片压抑的空间笼罩得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厉夫人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直浅眠的苏笑笑似乎有所感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厉北辰深邃的目光。她愣了一下,瞬间清醒,下意识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口水,脱口而出:“对,对对,您说的都对……我没偷懒,我在进行深度冥想,为病房补充意念能量……”
厉北辰:“……”
他看着她那刚睡醒懵懵懂懂、却还不忘维护自己“专业人设”的样子,心底那点刚刚升起的柔软情绪,瞬间又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取代。
但这一次,无奈之中,却没有了最初的厌烦。
他甚至觉得,有这么一个活宝在身边……似乎,也不算太坏。
他移开目光,看向母亲,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低缓:“她最近……怎么样?”
苏笑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揉了揉眼睛,开始一本正经地汇报工作:“生命体征平稳,能量场趋于和谐。根据我观测,伯母的潜意识活跃度有所提升,估计正在梦里大战三百回合抢回身体控制权呢。放心吧厉总,按照这个KpI完成进度,离项目竣工……呃,离伯母苏醒,应该不远了。”
她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补充道:“就是我这‘夜间值班补贴’,是不是得算一下?毕竟消耗的是我的元神……啊不是,是精力。”
若是往常,厉北辰大概会冷着脸让她闭嘴。
但此刻,他看着母亲明显比之前安稳的睡颜,再听着苏笑笑这不着边际的“工作报告”,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声“嗯”,轻得几乎像是叹息,却又带着某种重若千钧的分量。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厉北辰内心受到触动,对宿主观感发生质的改变,认可其付出(尽管方式诡异),好感度大幅提升!当前好感度:0!阶段性目标达成!】
(苏笑笑内心:!!!零了?!历史性的突破!看来甲方爸爸终于认可了我的项目进度报告!撒花!)
厉北辰没有再看苏笑笑,而是走到床边,轻轻替母亲掖了掖被角。这个动作他做得有些生疏,却异常轻柔。
他看着母亲沉睡的面容,脑海中闪过的是苏笑笑这些日子以来,各种荒诞却又……充满生命力的行为。她像是一道强光,不由分说地照进他灰暗规整的世界,把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却又莫名地……驱散了一些常年盘踞不散的阴霾。
也许,顾言卿说的是对的。他或许……真的需要改变。
而这个改变,似乎正是从身后那个打着哈欠、算计着“夜间补贴”的女人开始的。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厉北辰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算是客气的通知?
苏笑笑眨眨眼,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人性化关怀”。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发麻的胳膊腿:“好的厉总,那我先下班了。您也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毕竟您是项目的总负责人,可不能倒下了。”
她说完,拎起自己的帆布包,轻手轻脚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着厉北辰的背影,非常敬业地追加了一句:
“对了厉总,明天我想尝试给伯母换一种花,据说白兰花的气场更利于意识复苏,就是价格稍微有点美丽,您看这个预算……”
厉北辰背对着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就知道。
刚刚那点莫名的感动和心软,绝对是错觉。
“找顾言卿。”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
“得令!”苏笑笑满意了,麻利地闪人,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带上。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厉北辰站在原地,良久,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依旧,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融化。
零点,不仅仅是一个数字。
更是一个全新的,或许会更加鸡飞狗跳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