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二队队长李江家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钥匙。
陆旷手里小心的捧着一块玻璃。
是李江队长记着孙家的房子有块玻璃坏了,拿给陆旷的。
毕竟是属于队里的房子,生产队每年去乡里交公粮之后都会用集体资金买这些。
谁家玻璃坏了,生产队核对之后都会分配。
如果生产队没有,那就只能去供销社花高价买。
虽然李江队长确实有点犹豫,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都知道这些年陆旷是赵正章照拂的。
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但二队可没有牛给陆旷放。
他得下地干活。
这个房子李江只租给秦巧梅和陆旷半年,一个月租金两块钱。
现在是冬季,生产队活少,到了四五月开始农忙,每天都有活干。
所以李江要求后三个月如果秦巧梅和陆旷两个人一天赚不够16工分,那就只能回庆河村去。
如果赚够了,到时候再转户口,房子也可以继续租下去。
秦巧梅先去了隔壁熊姥姥家。
熊姥姥一听秦巧梅租了旁边的房子有点意外,“你这丫头。”
“也是,现在的年轻人也不讲究这些,那房子也挺好的。”
熊姥姥从小仓库拿了铁锹跟扫帚递给秦巧梅。
瞥了一眼陆旷,没说什么。
“小丫头,你去我房后抱捆柴火回去,先烧烧,看看哪里漏烟。”
秦巧梅看出来了,现在这个年代的人,真的是质朴纯真。
熊姥姥是,李江队长也是。
很多人相处起来都让人感到舒服。
她没客套,礼貌道谢,“谢谢姥姥。”
“不客气丫头。”熊姥姥揉着腰,常年弯腰低头显得她的背和脊椎都弯着。
“早点结婚好,早点结婚多生几个孩子。”
“不要像我家那个,结婚了好几年肚子没个动静,前两年闹饥荒,不要孩子,现在灾荒年都过了,还不要孩子。”
“我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让我抱个孙子,要不是有小凤啊,我这就成孤家寡人了。”
老人都是这样,总操心自己子女的人生大事。
但这话秦巧梅也不太好接。
熊姥姥话里话外抱怨着,但神色看着也还好,秦巧梅也看得出来,熊姥姥是真心疼爱张小凤的。
生育大事也确实是大事,早些年确实很多妇女因为怀孕期间营养不良流产,再加上医疗设施有限,很多一尸两命。
两个人把院子清扫好就开始装玻璃。
秦巧梅没想到陆旷虽然身体有缺陷,但人却麻利的很。
换窗户的时候两个人才想起没借锤子。
陆旷拿砖头敲玻璃的时候秦巧梅还有点不放心。
结果陆旷用巧劲就把钉子取下来,碎的玻璃被他好好的放在一边。
弯曲的钉子被他在地上用砖头垂直,又钉进窗框里。
两分钟就搞定。
“你真厉害。”
秦巧梅在一旁看着,看着陆旷熟练的操作真心夸赞道。
陆旷没回应秦巧梅的话,把碎玻璃收好,斜睨了秦巧梅一眼,“你刚刚给钱给的也痛快。”
秦巧梅点点头,虽然她也觉得有点贵,但是两个人的条件租到这样的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当然,好房子可不能错过。”
陆旷又看秦巧梅一眼,像是看冤大头一样。
秦巧梅装作没看见,继续盯着陆旷收拾东西。
有时间的时候这些玻璃可以用油灰补好接着用。
她家里厨房的门玻璃就是秦爸用油灰补的。
两个人一忙活起来,天黑的就快。
熊姥姥家里抱的柴火还没烧完,两个人就听见屋外熊姥姥的喊声。
两家中间是用木杖子拦起来的,中间有缝隙。
“丫头,你俩还没吃饭吧,收拾屋子忙活人,家里饭不好,你俩将就吃点,吃完家去吧,明在收拾。”
熊姥姥的手从木杖子中间伸过来。
手里面是相叠的两个饭盒。
这年头自家饭菜都不余富,已经麻烦熊姥姥很多事了,还用了人家柴火,秦巧梅哪里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饭,摆摆手推却道:“姥姥,不用不用,我跟陆旷年轻力壮的,饿不着。”
“哎呀糟糠菜,有什么的,拿着拿着,以后就是邻里,这些菜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儿媳妇,郑芳,赶明你俩唠唠,帮我劝劝,趁早要个孩子。”
熊姥姥一门心思想抱孙子,可以看出来急得不行,连还没搬过来的秦巧梅都想拉过来当说客。
秦巧梅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还没有和熊姥姥家里人打过照面,贸然插手人家这种家务事更不太好。
但盛情难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秦巧梅接过饭盒,找了个借口回了屋。
饭盒里的饭还热着,一个装的是小米饭,一个装的是菜。
很普通的家常菜,土豆炖白菜,和自己家发酵的酱豆咸菜。
土豆炖白菜上面还泛着油光。
熊姥姥是个实在人,小米饭被挤压的满满的。
秦巧梅用铝饭盒盖子分出点小米饭,剩下大半递给陆旷。
陆旷显然饿了,吃饭很快,不一会手里的米饭见了底。
只是拿过来的菜没有怎么吃过。
秦巧梅吃饭比较慢,时不时余光瞥着陆旷。
看见陆旷光吃饭不吃饭,眼疾手快挑起一大块头的菜放进陆旷碗里,“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分点。”
说着秦巧梅又往自己碗盖上加了点菜,把剩下的都推给陆旷。
“汤也喝了吧,别浪费,人不能光吃米饭。”
陆旷动作一顿,吃饭的速度慢下来。
一口一口吃着菜。
秦巧梅算是发现了,陆旷这人,话真是少得可怜,人永远也是淡淡的。
但是干活又麻利,麻利的时常让人忽略他的腿。
陆旷吃过饭撂下筷子,赶着亮光开始仔细看着屋子。
之前他们两个只是在外面看了一下还没有仔细看过里面。
确实是几年没住的房子了,很多东西被灰尘盖住都看不清是什么。
乱糟糟的。
一看就是被人翻过。
虽说没人住,风水不好,但这年头,该打劫的东西是一样没少。
除了几个大件的家具还在,可能是搬走太过显眼,让人知道了背后说闲话。
其他小件生活用品,差不多全部不剩。
连个扫帚都没有。
队长李江估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墙角处挂着冰霜,柴火一烧,冰霜化了,墙就湿了。
墙上糊的报纸也发霉了,要撕下来重新贴。
炕头和炕沿还有烟筒都冒烟,要和泥糊上。
这些秦巧梅也都看在眼里,但今天这么晚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要明天才能弄了。
“陆旷,你把这几个柜子打开看看有什么。”
秦巧梅指着地上的木箱子。
陆旷看一眼,走过去没费什么力就掀开了。
果然如秦巧梅所料,里面是杂七杂八的衣服。
秦巧梅把两个饭盒抱在手里,“有时间问问熊姥姥孙家的墓在哪,买点纸带点贡品,把这些衣服烧给他们吧。”
毕竟住了人家的房子。
孙家也没儿没女的。
陆旷没说话,只点点头。
意思是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