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偏殿衣香鬓影,人影攒动,各色金钗玉饰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富贵满堂春般热闹。
还未进屋就听见宜嫔娇笑:“这大胖小子,可真招人稀罕,瞧瞧长的和主子爷多像啊,主子爷要是见了肯定欢喜。”
宜嫔心中纵有千般疑虑、万般计较,此刻面上却是十足的欢喜热络。她深知这场合需得撑起场面,应景凑趣。
有她这般俏皮软语、巧笑嫣然,殿内气氛被烘托得轻松愉悦,一派和乐融融。
玄烨人还未至,那含着笑意的朗朗之声已先传入殿内:
“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编排朕呢?”
“哎呦”宜嫔转过脸看见玄烨,夸张的拍拍嘴,眼波流转间已带上三分娇嗔七分笑意:
“该打!该打!怎么偏偏叫正主儿听了个正着!主子爷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罚奴才呀!”
她满搦纤腰一摆已是迎了出去,姿姿媚媚一笑福下身去:“奴才请主子爷安。”
殿内众妃嫔跟着齐齐行礼。
乌雅常在头戴着昭君套卧在床上,面色苍白,正挣扎要下床,玄烨已经几步走去摁住她:“不用多礼。”
她感激地笑了笑,依言重新倚回引枕上,目光投向被抱着的小阿哥身上。
宫女心领神会将小阿哥抱过来,凑在玄烨面前。
只见那襁褓中,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露了出来。小家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小胳膊小腿儿有力地蹬着、比划着,显得格外精神健硕。
这活泼泼的模样,与玄烨记忆中那些出生时如同小猫般孱弱、哼哼唧啼的皇子们大为不同,透着一股子虎虎生风的牛劲儿,生机勃勃,令人见之欣喜。
玄烨接过抱在怀里,面露欣喜:
“此子真乃神灵赐福,不如取名‘禛’字,胤禛。以眞受福也!朕看他,是个有福气的。”
众妃嫔脸上纷纷堆起笑容,七嘴八舌地恭贺起来。
佟贵妃看这个小阿哥是越看越喜欢,温婉道:“主子爷赐名,寓意深远。胤禛阿哥有主子爷这般福泽庇佑,定能平安康健,福寿绵长。”
玄烨冲她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将胤禛交给乳母,面上带笑的看向乌雅氏:
“你辛苦了。既为阿哥生母,生育有功,便晋你为贵人。”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或惊诧,或羡慕,或复杂,齐刷刷地投向炕上的乌雅氏,鸦雀无声一瞬,随即恭贺声迭起。
角落里的张答应脸色发白,她入宫多年,已为皇家诞育了两位公主,至今却仍只是个答应。
旁人譬如宜嫔,虽是包衣出身,可人家家世摆在那里,入宫就是贵人,赶上大封第二年就是嫔位,一宫主位,这没什么可埋怨的。
可乌雅氏跟她一样宫女出身,现在倒好这就骑她头上了,心里又是气又是委屈,眼眶发红,连忙撇过头看向窗外。
佟贵妃打量了玄烨一眼,讪讪笑着,眼里闪过一丝恼怒,面子却是做的足足的,颇是和婉的看着乌雅贵人:
“妹妹,主子爷心疼你呢。”
玄烨目光扫过众人:“好了,你们在这里陪着乌雅贵人说说话儿吧。朕就不在这里讨你们嫌了。”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调侃,“还有些折子要批呢,不然那些言官又要念叨。”
说着便站起身,不再停留,径直向外走去。
众妃见皇帝走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
有头有脸的妃嫔自然是去锦上添花,维系着表面的亲热与体面。
而那些位份低微、常年难得见天颜的庶妃们,今日前来,多半是盼着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哪怕只是让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瞬,或许也能唤起一丝垂怜。
如今正主已走,再待下去又有何益?
一时间,请辞声此起彼伏。
方才还衣香鬓影、人头攒动的偏殿,如同退潮般,很快便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乌雅氏和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
宫女采苹见再无外人,这才领着殿内伺候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齐齐跪在炕前,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欢喜:
“奴才们给贵人主子道喜!贺主子大喜!”
乌雅氏疲惫地抬了抬手,声音带着产后的虚弱: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采苹起身,凑到炕边,替乌雅氏掖了掖被角,压低声音问:“主子您说,主子爷晋您位份这事儿是他自个儿的意思,还是佟贵妃替咱们求来的恩典?”
乌雅氏冷笑一声:“不管是谁的主意,也不管背后藏着什么心思,这实实在在的好处,总归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精明:
“佟贵妃越想借着这事儿在主子爷面前卖好,主子爷反而亲自过来施恩,这本身,就是在打她的脸。”
微微侧首,看向采苹:“你且看着吧。只要佟贵妃一日对咱们虎视眈眈,想着把我攥在手心里,把小阿哥攥在手心里,主子爷就不会如她的愿。”
乌雅氏眼中掠过一丝嘲讽:“谁让她前朝后宫勾连太深,连带着把手伸进乾清宫里去了,做出那样的龌龊事,还连累我。主子爷心里正烦她呢,且有她受的。”
一出了永和宫宜嫔一脸掩饰不住的笑,佟贵妃那脸色真是精彩,红橙黄绿青蓝紫演了遍。
原指望卖个顺水人情替乌雅氏讨封,好让乌雅氏死心塌地为她所用,没想到被主子爷将了一军。
宜嫔心里说不出的快活,只觉得今日的北风都有股早春的柔和。
她拂了拂鬓角,扭头对贴身宫女眠柳道:
“走,去御花园看看梅花。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得赏赏花逛逛园子。”
宜嫔在前脚步生风,骄矜得意。
惠嫔和敬嫔落后一步,并肩而行。
敬嫔年纪轻些,性子也直些,望着宜嫔那几乎要飞起来的得意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瞧她那猖狂样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还是乌雅氏命好,一朝承宠便有孕,头胎就是个阿哥。这福气真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惠嫔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妹妹这话说的。你刚入宫便是一宫主位,又这般年轻貌美,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机会。何必羡慕旁人一时。”
敬嫔自嘲一笑,语气带着了然:“也就我家现如今还有几分用,你等以后啊,那就是立了秋,把扇丢,我这风光啊现如今已经是到头喽。”
简直是把秋扇见捐挂在嘴边就差说出口了。
她看着惠嫔,笑盈盈的:“姐姐的福气才在后头呢。”
说完,也不等惠嫔回应,便扶着宫女的手,施施然转身,朝着自己宫苑的方向走去。
惠嫔叫她说的一愣,刚刚还说人家年轻不懂事,如今看来这宫里的妃子哪一个不是玲珑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