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墨生日那晚,由一本绝版典籍和一块简单蛋糕构筑起的短暂温馨与暧昧,如同寒冷冬夜里摇曳的一簇篝火,温暖却难以持久。随着新一天的到来,商业竞争的残酷现实再次成为生活的主旋律。星火科技的“早期接入计划”如火如荼,擎天资本必须争分夺秒地推进自己的布局。
叶凡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连轴转的会议、决策、听取汇报,让他甚至有些忽略了外界的其他信息。直到这天下午,陈默带着一份文件,脸色有些异常地走进他的办公室。
“叶总,这是‘晴空设计’那边刚传过来的、关于上次合作项目的尾款结算确认函。”陈默将文件放在桌上,语气有些迟疑,“但是……送文件过来的,不是林小姐的助理,是她们公司的一位副总。我顺口问了一句,那位副总说……林总最近身体不适,住院了,可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住院?”叶凡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眉头瞬间蹙起,“什么病?严重吗?”
他忽然想起,林晚晴似乎是有旧疾的。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她就因为过度劳累和压力,心脏出现过一些问题,住过院。那时,他还是那个默默守候在她公司楼下的“闲人”,曾在她不知道的深夜,悄悄去医院看过她,只是从未进去,只在楼下望着她病房的窗口。
离婚后,她独立支撑公司,面对家族压力和情感挫折,想必更加艰辛。而他,似乎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身体。他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收到她关于自身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她传递来的,总是那些精准的、对他有用的商业信息或人脉线索。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愧疚和担忧的情绪,悄然攫住了叶凡的心脏。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那位副总语焉不详,只说需要静养。”陈默回答道,“需要我去详细了解一下吗?”
叶凡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冰凉的笔身。他想起林晚晴最近一次给他发邮件,是在三天前,依旧是关于某个可能对“灵汐计算”芯片封装有帮助的新材料团队信息。邮件语气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她总是这样,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藏得极深,只向他展示她努力变得“有用”的一面。
“哪家医院?”叶凡站起身,声音有些低沉。
“江城中心医院,心内科VIp病房。”
叶凡没有再多问,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陈默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叶总,等下还有个和技术部的会议……”
“推迟。”叶凡头也不回地丢下两个字,脚步匆忙,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当他赶到江城中心医院心内科病房区时,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医护人员偶尔走过的脚步声。他找到林晚晴的病房,站在门口,却有些迟疑。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林晚晴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往常那双明亮而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眸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异常脆弱。她瘦了很多,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一只手搭在被子外,手背上贴着白色的医用胶布,正在输液。
她身边只有一个护工在轻声整理着物品,不见林家其他人的身影。一种孤寂感,无声地弥漫在病房的空气里。
叶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护工看到他,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叶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出去。
护工会意,悄声离开并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叶凡走到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沉睡中的林晚晴。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坚强,此刻的她,仿佛又变回了多年前那个需要人呵护的女孩,只是眉宇间,似乎还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和忧郁。
他注意到她床头柜上放着的几本书,最上面一本,竟然是关于企业风险管理和资本运作的专着,书页间还夹着几张便签。都病成这样了,她还在想着如何提升自己,如何……能更好地“帮助”他吗?
一种酸楚的感觉涌上叶凡的喉头。
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林晚晴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当她模糊的视线聚焦,看清站在床前的人竟然是叶凡时,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下意识地想坐直身体,却因为虚弱和动作过急,引发了一阵轻微的咳嗽,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窘迫。她似乎很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叶凡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扶住她的肩膀,帮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靠姿,又拿起旁边的水杯,试了试水温,才递到她唇边。
他的动作自然而小心,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林晚晴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清晰映出的、属于自己的憔悴倒影,以及那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担忧和心疼。她顺从地喝了一小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却仿佛有什么更汹涌的东西堵在了那里。
“没什么大事,就是……老毛病,有点累着了。”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声音却依旧微弱。
“医生怎么说?”叶凡放下水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就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能劳累,不能情绪激动。”林晚晴低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公司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耽误……”
“现在是说公司的时候吗?”叶凡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和心疼,“身体才是根本!为什么不舒服不早点说?为什么还要硬撑着处理那些事情?”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林晚晴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她看着叶凡,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用一种带着无尽委屈和卑微的声音,轻轻地说:
“我……我怕打扰你。你现在那么忙,要对付星火科技,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我……我不能帮你更多,至少……至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割开了叶凡的心脏。
他忽然明白,她所有的“耐心”,所有的“助力”,背后隐藏的,是怎样一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卑微爱意。她不是在证明自己的价值,她是在恐惧,恐惧自己连最后一点留在他世界里的理由都失去。
他想起过去三年婚姻中,自己每晚默默的守护,那种不求回报、只愿她安好的心情。而如今,角色似乎颠倒了,她却爱得比他当年更加卑微和隐忍。
看着她在病床上虚弱不堪,却还在担心成为他的“负担”,叶凡心中那座由过往伤害和理智构筑起的坚固堤坝,在这一刻,轰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轻轻覆在了她正在输液、有些冰凉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
“你不是负担。”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从来都不是。”
林晚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苍白的脸颊和洁白的枕套。但这一次,她的眼泪里,不再全是委屈和痛苦,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理解的释然。
叶凡没有再说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她冰凉的手背。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纱,为病房内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光晕。所有的商业纷争、技术壁垒、情感纠葛,在这一刻,似乎都暂时远去。
只剩下病床上脆弱却终于卸下心防的她,和床边沉默却给予着无声支撑的他。
一种历经磨难后、掺杂着心疼与愧疚的复杂情感,在寂静的病房里,悄然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真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