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峰的清晨,薄雾未散,清冽的灵气浸润着每一寸山石草木。
墨尘盘坐于寒玉床上,结束了一夜的吐纳温养。
经脉中那几处顽固的滞涩感,在精纯灵气与南圣引气诀的持续冲刷下,似乎又松动了一丝。
他睁开眼,眸底沉静,拿起那几株在“灵视”下散发着纯净淡蓝光晕的寒玉草,小心收入储物袋。
疗伤炼丹的计划,已如种子般在他心中扎根。
今日传功堂的第一课,并非功法术诀,而是宗门历史。
讲道台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老者,身着深青色道袍,气息渊深,正是筑基初期的外门长老——清源真人。
他声音平和,如同讲述古老的故事,将南圣隐宗的起源娓娓道来。
“我南圣隐宗,立宗于东胜神洲南海之滨,已历八千七百余载。开派祖师‘寒玉真人’,于万载寒玉矿脉深处悟道,感天地冰魄之精,创《寒玉心经》……”
清源长老的讲述,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宗门画卷:从祖师寒玉真人一剑冰封千里海啸、庇护凡人的传说,到历代先贤在正邪大战中力挽狂澜、守护神洲的壮举;从宗门初立时的筚路蓝缕,到如今位列正道魁首之一的赫赫威名。
其中更不乏宗门前辈“行事坦然,不同流俗,尽出侠义肝胆之辈”的鲜活事例。
“……三百年前,魔道血煞宗‘血河老祖’为炼邪宝,欲血祭南海三城亿万生灵。时任掌门‘玄霜真人’率七峰首座,布下‘九霄寒玉大阵’,鏖战七日七夜,终将血河老祖冰封于万丈海眼之下,救苍生于水火!”
清源长老语气带着崇敬。
台下新弟子听得心驰神往,热血沸腾。白璃坐在前排,小脸激动得泛红,忍不住插话道:“清源长老!我知道我知道!《流云城志》里记载,玄霜真人那一战,引动了九天寒罡,连血海都被冻成了赤红色的冰川!”
“我白家老祖当时就在附近海域押运货物,亲眼目睹了那神迹般的景象!他说那是真正的仙家手段!”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见闻广博与自豪。
清源长老捻须微笑,点头赞许:“白璃师侄所言不虚。玄霜真人引动天地寒煞之力,确为我宗不世出的绝顶人物。流云白家,亦是正道中流砥柱。”
他顺势又补充了几处白璃未曾提及的细节,引得白璃美眸放光,下巴微扬,仿佛与有荣焉。
墨尘在角落静静听着,心中亦泛起波澜,这南圣隐宗的底蕴与担当,远超他想象。
身处其中,那份因身怀重宝而生的孤寂感,似乎也被这厚重的历史与侠义精神稍稍冲淡。
至少,这是一个值得托付信任、能提供真正庇护的庞然大物。
历史课毕,弟子们鱼贯而出。
墨尘刚走出传功堂大门,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便带着香风扑了过来。
“墨尘墨尘!”白璃像只欢快的云雀,蹦到他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清源长老讲得真好!玄霜真人太厉害了!对了,你住丁字区哪一院啊?环境怎么样?灵气够不够?要不要我找我爹…呃,找管事说说,给你换个好点的地方?”
她叽叽喳喳,热情得让墨尘有些招架不住,话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世家能量更是让墨尘心头微凛。
“多谢关心。丁字七十三号院,尚可,清静。”墨尘保持着礼貌的疏离,简短回应。
“清静有什么好?多无聊!”白璃撇撇嘴,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追问,“下午是炼丹基础课哦!听说在百草苑那边上,你肯定要去吧?听说讲课的是丹霞峰的‘青阳师叔’,脾气有点怪,但炼丹术可厉害了!我们一起走啊?我知道有条近路!”
面对这自来熟的世家小姐,墨尘无奈,只能含糊应着:“嗯,会去。”
“墨大哥!”林风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笑意。
他快步走来,一身百草谷制式的青绿外门服饰,精神奕奕,“白师妹也在啊。墨大哥,百草谷那边灵田真多!我昨天跟着师兄去认药圃,好多灵草见都没见过!灵气也足,感觉修为都涨了一丝!”
他兴奋地分享着见闻,脸上是纯粹的喜悦。
墨尘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听着林风讲述百草谷的趣事,偶尔回应一两句。
林风的质朴与活力,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白璃在一旁听着,也不时插几句关于灵草种植的见解,显露出世家底蕴。
聊了片刻,林风看了看天色:“啊,我得先走了,丹霞峰的师兄说今天要带我们新弟子熟悉药性辨析。墨大哥,白师妹,下午见!”说完匆匆离去。
白璃立刻又粘了上来:“好啦,就剩我们啦!走走走,去百草苑!我知道路!”她不由分说,拉着墨尘的衣袖就往一条林间小径走去。
墨尘无奈,只得跟上。
一路上,白璃的嘴巴就没停过。
从寒玉峰哪里的冰晶花最好看,到哪位师姐的冰系术法最漂亮,再到抱怨青阳师叔上次炼丹炸炉的动静吓跑了她养的灵鸟……墨尘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她询问时简短应声,心思早已飞到即将开始的炼丹课上。
不过白璃的善意纯粹,虽然呱噪,倒也不令人厌烦。
穿过一片挂满冰棱的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百草苑并非想象中温暖如春的药圃,而是一片依着向阳山坡、巧妙利用地热与阵法营造出不同小气候的庞大区域。
寒潭边生长着喜阴的幽蓝苔藓,暖泉畔盛开着火红的赤焰花,坡地上是大片大片的青灵草、宁神花……各种属性的灵植在寒玉峰的大背景下和谐共生,色彩斑斓,灵气盎然,药香弥漫。
苑内一座古朴的寒玉大殿便是丹堂。殿前空地上,数十名对炼丹感兴趣的新老外门弟子已盘膝坐好。
白璃拉着墨尘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不多时,一股灼热中带着草木清香的强大气息降临。
一位身着赤红镶金边法袍、须发皆张如火焰、面容威严的老者大步走上殿前高台。
他双目炯炯有神,开阖间似有火光跳跃,气息赫然是筑基期巅峰!正是丹霞峰长老——青阳子!
“炼丹之道,乃夺天地造化,逆阴阳命理!”青阳子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他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切入主题,“其根基,在于‘控火’与‘识药’!火为丹之魂,药为丹之骨!控火不稳,则药性相冲,轻则废丹,重则炸炉,身死道消!识药不明,则君臣佐使错乱,丹成毒药,贻害无穷!”
他抬手,掌心“噗”地一声腾起一簇赤金色的火焰!
火焰灵动跳跃,时而凝聚如针,时而舒展如莲,温度时高时低,变幻随心。
一股精纯而狂暴的火系灵力弥漫开来,让靠近的弟子感到皮肤灼热。
“此乃老夫丹火‘金乌焰’一缕分焰!”
青阳子声如金石,“尔等初学,莫要好高骛远!当从最基础的‘地脉石火’或‘引火符’练起!控火第一步,便是‘心念如一,神与火合’!凝神静气,感受火之脉动,如臂使指!”
他一边讲解控火精要,一边演示着各种基础控火手法:聚、散、凝、爆、温、灼……火焰在他指尖如同最驯服的精灵,展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台下弟子看得如痴如醉,连白璃都暂时安静下来,小嘴微张。
墨尘更是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青阳子操控火焰时,其体内灵力流转的轨迹,与那火焰能量的波动隐隐相合!
这印证了他引气诀中对“以神御气”的理解!
更重要的是,在他悄然开启的“灵视”下,能看到那簇金乌分焰内部精纯狂暴的火灵力流动,以及青阳子灵力引导时那精妙绝伦的节点把控!
这直观的感受,远胜千言万语的描述!
接着,青阳子又取出一株株形态各异的灵草,讲解其药性、生长习性、采摘要点、处理手法以及常见的配伍禁忌。
他言语犀利,往往一针见血,将复杂的药性药理剖析得清晰明了。
“此乃寒烟草!性寒,微毒!需以阳火小心炙烤其根茎,祛其寒毒,方能激发其宁神静气之效!若处理不当,寒毒入丹,服之则经脉凝滞,修为倒退!”
他拿起一株叶片边缘带着细微冰蓝锯齿的小草,正是墨尘昨日采集的那种!
墨尘心中一动,更加专注,将青阳子处理寒烟草的每一个手法细节都牢牢刻印在脑中。这正是他急需的药材知识!
一堂课下来,信息量巨大。许多弟子听得头晕脑胀。
墨尘却觉得意犹未尽,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控火的手势与药性的解析。
理论有了,实践所需的丹炉,却成了拦路虎。
传功堂的公用丹炉只在授课时开放。
“今日时间已到,诸位师侄请自便!”青阳子大手一挥,收起火焰与药材,毫不拖泥带水,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丹霞峰方向。
白璃似乎还想拉着墨尘讨论,墨尘却已起身,对她拱手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白璃看着墨尘快步离去的背影,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哼!木头!炼丹课都结束了还这么急!”
墨尘目标明确——执事殿。
再次踏入这座外门中枢,喧嚣与高效运转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任务玉璧”前人头攒动,各种任务信息流光般滚动。
墨尘目光扫视,寻找着当值执事。
只见偏殿角落的一张寒玉长案后,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清秀、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修士,正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案上一个由许多细小玉片和金属簧片组成的复杂机括。
他手指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口中还念念有词:“…这里灵力节点不对…导灵纹路偏移了三分…该死,又卡住了…”
墨尘认出这是内门弟子的服饰,气息约在筑基初期。
他没有出声打扰,安静地站在几步之外等候。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那年轻执事才懊恼地一拍额头,将那个精巧的机括小心收进储物袋,抬起头,长长舒了口气。他这才注意到静静等候的墨尘。
“咦?新来的弟子?”年轻执事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被打断的不悦,但还算客气,“何事?”
墨尘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外门弟子墨尘,见过师叔。弟子想接取一些宗门任务。”
“墨尘?”年轻执事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那点不悦瞬间被好奇和兴奋取代,“你就是那个在升仙大会测出‘本源潜力上上品,现时下品受浊气阻滞’的墨尘?”
他上下打量着墨尘,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件,“啧啧,在大会上的师兄长老们回来可没少提你!寒玉阶上硬闯九阶,连洛云川那家伙的招揽都敢直接拒了!有胆色!”
墨尘心中微动,没想到自己的事连内门执事都知道了。
他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师叔过誉。弟子愧不敢当,唯尽力求生尔。”
“嘿,求生?能在寒玉阶上走出那一步的,可不只是求生!”
年轻执事似乎对墨尘很感兴趣,还想再聊几句,但看到墨尘沉静的眼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他轻咳一声,收敛了兴奋,重新端起了执事的架子,只是语气温和了不少。
“咳,接任务是吧?”他手指在长案上一抹,一枚巴掌大小的寒玉镜浮现,镜面灵光闪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炼气期任务都在这里。自己看吧,选好了告诉我编号。”
墨尘凝神看去:
【丁级:清扫寒玉峰迎客松道(三十里),贡献点:1点。】
【丁级:采集止血藤(十年份)二十株,贡献点:2点。】
【丙级:协助看守寒潭鱼三日(需基础水系术法),贡献点:5点。】
【丙级:照料寒烟草田一亩(十日,需细心),贡献点:8点。贡献点:8点。】
【丙级:收集寒铁矿十斤(矿区外围),贡献点:10点。】
【乙级:猎杀寒冰蜥(炼气中期)取其毒囊,贡献点:20点。(警告:寒冰蜥群居,有风险)】
……
任务种类繁多,从最基础的杂役到带有一定危险性的猎杀采集。
贡献点与难度、风险挂钩。
墨尘的目光迅速扫过,心中飞快权衡。
猎杀、矿区任务风险不可控,易生变数。
照料药田、采集草药类相对安全,也与他正在学习的炼丹知识契合。
尤其是看到“照料寒烟草田”时,他心中一动。
寒烟草!这正是他昨日采集、青阳子重点讲解、也是他计划中炼制温脉丹药的主材之一!
照料药田,不仅能赚取贡献点,更能近距离观察其生长习性,甚至……或许有机会利用“灵视”能力,发现一些品相极佳、药力深厚的植株?
虽然不能直接采摘,但熟悉了位置和环境,日后自己再来寻找,岂不是事半功倍?
更关键的是,药田多在宗门安全区域,看守严密,环境相对封闭,正适合他这种需要低调行事之人。
“师叔,弟子接取丙级任务:照料寒烟草田一亩,编号……丁未七十三。”墨尘指向玉镜上对应的条目。
“哦?寒烟草田?”年轻执事有些意外地看了墨尘一眼,一边记录,一边随口提醒道,“这任务贡献点不高,胜在安稳。不过,负责那片区域的王老头脾气有点怪,你多担待。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那地方靠近后山边缘,上月有个弟子说晚上好像看到点蓝幽幽的影子晃过,也不知是眼花还是什么精怪。你自己也留点神,别乱跑。”
蓝幽幽的影子?墨尘心中记下,面上不动声色:“谢师叔提醒,弟子谨记。”
“好了,任务已记录。凭你身份玉符,去寒烟谷药园找王管事报道即可。时限十日,自明日起算。任务完成或放弃,都需回来销录。”
年轻执事将任务信息打入一枚玉简,递给墨尘。
墨尘接过玉简,再次道谢,转身离开执事殿。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握紧手中的任务玉简,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微凉信息。照料寒烟草田…这看似平凡的任务,或许就是他撬开炼丹大门、解决自身隐患的第一块基石。
怀中的灰匣紧贴着胸口,冰冷依旧。但墨尘知道,匣中的小白瓶,已在这片清冷的寒玉之境,悄然为他点亮了一线通往丹火与生机的微光。
明日,便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