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幻谷的雾气,在眼前这片区域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斥开来,露出一方相对清晰的天地。
墨尘的身影从一片扭曲蠕动的石笋屏障后转出,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深陷于山谷腹地的巨大府邸废墟。
断壁残垣诉说着昔日的恢弘,巨大的石柱倾倒,精美的雕花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覆盖,许多地方还残留着法术轰击的焦黑痕迹。
府邸深处,一座相对保存尚算完整的庭院吸引了墨尘的注意。
灵视之下,那片区域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如同水波般流转的光幕,光幕之内,灵力异常充沛,隐约可见各种形态奇异、光华内敛的灵植轮廓——一座被古老防护阵法守护着的仙药圃!
墨尘心头微动。
炼制寒玉鼎的核心三材虽已寻得冰魄玉髓线索(在噬灵鬼藤体内)并侥幸获得少量星辰砂,但地心火莲子莲衣依旧杳无音信。
此地灵气浓郁远超外界,或许…他脚步未停,朝着那庭院走去。
刚踏入府邸那布满裂纹、爬满枯藤的宏伟门楼,一阵压抑的争执声便传入耳中。
庭院入口处,六道身影正对峙着。
四男两女,服饰各异,泾渭分明地分成三拨。
一拨是两名身着赤红劲装、胸口绣着烈阳纹的魁梧青年,气息灼热逼人,显然是“赤阳宗”弟子,领头一人炼气十二层巅峰,另一人炼气十一层。
另一拨则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着月白长衫,气质温润,手持一柄玉尺;女的则穿着水蓝色罗裙,容颜秀丽,腰间悬着一枚冰晶玉佩。
两人服饰袖口皆有云纹,应是“流云谷”修士,修为皆在炼气十一层。
最后一拨,也是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墨绿道袍,面容阴鸷,背负一柄狭长弯刀;女子则穿着鹅黄襦裙,眼神灵动狡黠,手中把玩着一对翠绿短刺。
两人气息驳杂,带着一股草莽气,袖口绣着不起眼的藤蔓标记,墨尘依稀记得是某个以驭兽和寻药闻名的中小宗门“百草门”的弟子,修为也都在炼气十一层上下。
六人气息纯正,并无邪戾之感,显然是正道修士。
但此刻,气氛却剑拔弩张。
他们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庭院内、金色光幕笼罩的药圃深处,几株散发着不同属性强烈灵光的灵植——一株通体赤红、叶片如同火焰跳动的“赤焰草”。
一株叶片如冰晶凝结、散发着浓郁寒气的“玄冰芝”。
还有一株藤蔓缠绕、结着几颗紫色浆果的“紫玉葡萄藤”。
这些皆是外界难寻的珍品!
“赤焰草乃火行至宝,合该归我赤阳宗所有!柳道友,你们流云谷主修水系,要之何用?”
赤阳宗领头青年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哼!陈师兄此言差矣!”流云谷那温润男子(柳姓修士)沉声道。
“玄冰芝于我流云谷功法大有裨益,自当归属我等。至于赤焰草,药圃乃无主之地,见者有份,岂能由你一家独占?况且,破开此地禁制,我流云谷的‘破禁玉尺’出力不小!”
他晃了晃手中光华流转的玉尺。
“就是!”那鹅黄襦裙的百草门女子娇声接口,眼神滴溜溜乱转。
“我们百草门虽小,可也出了力气的!那株紫玉葡萄藤,对滋养灵兽有大用,小妹就却之不恭啦!”
她身旁的阴鸷男子也冷哼一声,手按在刀柄上,气息锁定赤阳宗二人。
三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火药味渐浓。
就在这时,墨尘的身影出现在门楼的阴影里,他脚步沉稳,气息内敛,如同一个突兀闯入的不速之客。
争执声戛然而止。
六道目光,带着审视、警惕、甚至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如同实质的压力瞬间笼罩墨尘。
墨尘神色平静,停下脚步,对着六人方向,抱拳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诸位道友,在下南圣隐宗外门弟子墨尘,路过此地,无意打扰。”
姿态不卑不亢,礼节周全。
六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南圣隐宗的名头让他们眼神中的警惕稍减,但那份审视依旧。
一个炼气十一层(墨尘刻意显露)的外门弟子,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地,本身就透着古怪。
“原来是南圣隐宗的师弟。”
流云谷那位柳姓修士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语气还算平和。
赤阳宗二人则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未作理会。
百草门那阴鸷男子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场面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墨尘能清晰地感觉到,除了那位柳姓修士眼神还算平和,其余五人的目光中,善意寥寥,更多的是评估、漠视,甚至隐含着一丝“不相干之人速速离开”的驱逐意味。
他瞬间了然,自己这个修为不高、又无同门在场的“外人”,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参与眼前这即将爆发的“分赃”的资格,甚至可能成为变数。
他无意卷入这无谓的纷争。
目光掠过那光幕内的药圃,灵视开启。淡青视野中,那些赤焰草、玄冰芝、紫玉葡萄藤的灵光确实耀眼,但并非他所需。
他的视线,却穿透层层叠叠的瘴气和阵法光幕的干扰,精准地落在了药圃最深处、靠近庭院主屋残墙根处。
那里,在厚厚的灰绿色瘴气苔藓覆盖下,一块不起眼的、半埋在泥土里的青石地砖,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稳定的土黄色灵光!
那灵光的纹路,竟与他脑海中拓印的三品寒玉鼎图纸上,某个核心阵法的地脉枢纽符文隐隐契合!
更奇异的是,在灵视的穿透下,那青石地砖下方,隐约勾勒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灵力脉络异常清晰的通道轮廓!
这通道被精妙的幻阵和土石遮掩,若非墨尘拥有能洞穿虚妄的灵视,绝难发现!
墨尘心中了然,不再停留,迈步便朝着庭院深处、那主屋废墟的方向走去。
“墨道友!”就在墨尘即将绕过对峙六人时,流云谷那位水蓝罗裙的女修忽然开口。
她秀眉微蹙,看着墨尘走向的方向,好意提醒道:“那间主屋我们方才已仔细探查过,除了些朽木碎石,并无他物。药圃在此,师弟若为灵植而来,还是在此地…”
她话未说完,便被身旁同门柳师兄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制止了。
赤阳宗和百草门几人更是面露古怪,似乎在嘲笑这女修多管闲事。
墨尘脚步微顿,转身对着那位出言提醒的女修再次微微颔首:“多谢道友提醒。在下并非为灵植而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穿过庭院,走向那残破的主屋。
六人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带着探究、疑惑,还有赤阳宗和百草门几人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炼气十一层的外门弟子,不去争抢近在眼前的珍稀灵植,反而钻进一个被搜刮过的破屋子?简直莫名其妙!
墨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主屋那半塌的门洞阴影里。
庭院中的六人,注意力迅速被拉回眼前的利益争夺上,争执声再次响起,甚至比之前更加激烈,仿佛墨尘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音。
主屋内一片狼藉。
倒塌的房梁,碎裂的家具,厚厚的灰尘。
灵视之下,所有物品都黯淡无光,灵力尽失。
墨尘目标明确,径直走到那散发着土黄色灵光的墙角青石地砖前。
他蹲下身,拂开覆盖其上的苔藓和尘土,指尖灌注灵力,沿着灵视中看到的符文脉络,在那块青石地砖特定的几个节点上,快速而精准地按了下去。
嗡…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块看似严丝合缝的青石地砖,竟无声地向内陷落,随即向侧面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
一股远比庭院药圃更加精纯、也更加古老的灵气,混合着淡淡的土腥味,从洞中弥漫而出!
墨尘毫不犹豫,闪身而入。
青石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通道狭窄而幽深,石阶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两侧石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空气潮湿阴冷。
墨尘将灵视催动到极致,警惕着前方可能存在的任何危险,同时步伐沉稳而迅捷。
下行约莫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溶洞中央,矗立着一扇高达三丈、通体由不知名青铜铸造的巨门!
铜门古朴厚重,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岁月侵蚀的痕迹,但门扉之上,却清晰地镌刻着繁复玄奥的符文,符文线条流畅,隐隐有微光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禁制波动!一股苍茫、厚重、仿佛源自亘古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墨尘的脚步却猛地顿住!
铜门前,并非空无一人。
三道身影,成品字形站立,正对着那扇巨门施为。
左侧两人,身着同样的玄黑色劲装,胸口绣着一只狰狞的异兽头颅图案(墨尘认出是“御兽宗”的标志)。
一人身材高瘦,面色苍白,鹰钩鼻;另一人稍矮,体格敦实,眼神凶悍。
两人修为赫然都是炼气十二层!
但让墨尘瞳孔微缩的是,在灵视之下,这两人周身灵力波动极为怪异,时而暴烈如火,充满攻击性,时而又猛地收敛,透出一股阴冷的邪性,仿佛体内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激烈冲突,极不稳定!
他们正不断向铜门打出一道道法诀,试图破解门上的禁制,但收效甚微,铜门上的符文只是微微闪烁,并未开启。
右侧一人,却是一名女子。
她身着简单的黑色劲装,身姿高挑,黑发如瀑,仅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
脸上蒙着一层轻薄的黑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
她并未参与破解禁制,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个旁观者。
墨尘的出现,瞬间打破了此地的平衡。
那两名御兽宗弟子立刻停手,猛地转过身,四道冰冷、警惕、带着毫不掩饰审视与敌意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刺向墨尘!
当他们感知到墨尘仅仅炼气十一层(墨尘显露)的修为时,眼中的敌意瞬间转化为浓烈的不屑与一丝轻蔑的杀意。
一个落单的、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
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蝼蚁!
几乎在墨尘被两道不善目光锁定的瞬间,那名黑衣蒙面女子也转过了头。
当她的目光触及墨尘面容的刹那,墨尘敏锐地捕捉到,那双沉静的深潭眼眸中,极其迅速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
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恍然?
那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墨尘几乎以为是错觉。
随即,她的眼神便恢复了古井无波。
“哼!哪来的杂鱼?”高瘦的御兽宗弟子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刺耳,“此处已被我御兽宗占据,不想死的,滚!”
那矮壮弟子更是眼神凶戾,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灵兽袋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墨尘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体内灵力悄然运转,右手已悄然按在储物袋上。
他面无表情,只是对着三人方向,同样抱拳微躬:“在下南圣隐宗墨尘,无意冒犯,寻路至此,见有门户,便想一探。”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但戒备之意已提至顶点。
“南圣隐宗?没听过!”矮壮弟子嗤笑,眼神愈发不善,“管你哪门哪派!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老子不介意多收一条孤魂野鬼!”
他身旁的高瘦弟子也阴冷地盯着墨尘,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名一直沉默的黑衣女子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质感,却并不难听:“此处禁制颇为棘手,单凭蛮力或寻常破禁法门,恐难开启。”
她仿佛完全无视了紧张的气氛,目光扫过墨尘,又落回那扇青铜巨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所有人说话。
那两名御兽宗弟子闻言,眉头一皱,看向女子,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忌惮。
黑衣女子却不再多言,莲步轻移,竟主动朝着墨尘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在距离他丈许处停下。
她那双沉静的眼眸透过面纱看向墨尘,带着一丝探究:“这位墨尘道友,孤身一人深入此地,想必有过人之处。不知…是如何寻到这‘潜龙府’入口的?”
她问得直接,语气听不出喜怒。
墨尘心中警铃大作!
这女子看似解围,实则问题更加刁钻!
他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依旧平淡:“侥幸而已,在府邸废墟中发现一处不起眼的机关,便顺着通道下来了。至于此地名讳,在下也是初次听闻。”
回答避重就轻,将发现归于运气,并点出自己对此地一无所知。
黑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似乎能穿透人心。
墨尘坦然与之对视,眼神沉静无波。
“原来如此。” 片刻,女子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并未深究。
她目光转向那两名脸色阴沉的御兽宗弟子,“两位道友,与其在此无谓争执,不如合力破禁?多一人,也多一分助力。”
她的话像是在打圆场,又像是在给御兽宗弟子台阶下。
高瘦御兽宗弟子眼神闪烁,看了看墨尘,又看了看那扇坚固的青铜门,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矮壮弟子虽有不甘,但也收回了按在灵兽袋上的手,只是看向墨尘的眼神依旧充满威胁。
墨尘心中念头飞转。
这女子身份神秘,态度暧昧。
两名御兽宗弟子敌意深重,气息诡异。
此地绝非善地。
但青铜门后散发的古老精纯灵气,以及门扉上那玄奥的符文,都昭示着其后可能隐藏着非同寻常的机缘或危险。
就在这时,那高瘦御兽宗弟子似乎从怀中取出了一件器物,对着铜门再次打出一道法诀。
这一次,铜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流转的速度明显加快,发出低沉的嗡鸣!
“快!禁制松动了!加把劲!”高瘦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对着矮壮同伴喝道。
矮壮弟子也立刻上前,两人合力,将灵力疯狂灌入手中器物。
黑衣女子目光微凝,也看向铜门。
墨尘站在原地,如同风暴边缘的一叶扁舟,冷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扇沉重的、布满古老符文的青铜巨门,在三人(主要是御兽宗二人)的合力催动下,门缝间开始流淌出丝丝缕缕、仿佛来自远古的苍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