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刺啦作响时，凌翔正把配枪塞回枪套。结案报告的墨水还没干透，指挥中心转来的警情已经让整个刑侦队炸开了锅——仁和医院天台有人持刀劫持医护人员。
嫌疑人点名要见你。队长把车钥匙抛过来，说是当年朱雨玲案...
凌翔接住钥匙的瞬间，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他想起今早出门时田恬反常地拉住他警服下摆，孕肚顶着他后腰的触感还留在布料上：今天...早点回来？
仁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比记忆中更刺鼻。凌翔推开安全通道门的瞬间，十七楼的风迎面灌来，吹散了特警队员的部署声。他眯起眼睛，看见天台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江蔼霞的白大褂在风中翻飞，像面即将被撕裂的旗帜。
放了医生！我当你人质！凌翔的喊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江蔼霞突然转头。阳光穿透她散乱的发丝，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冲他微不可察地摇头，这个熟悉的小动作让凌翔喉头发紧。
凌翔！歹徒的刀尖抵住江蔼霞后颈，我要给雨玲报仇！
这句话像记闷拳砸在凌翔胃部。朱雨玲这个拜金女，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麻木的追求者。他向前迈步时，看见江蔼霞悄悄将两个护士推向安全通道，自己却往天台边缘又退了半步。
别过来！歹徒的咆哮混着江蔼霞的闷哼。凌翔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划开她衣领，露出雪白的锁骨——他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地方。
时间突然变得粘稠。当歹徒将江蔼霞推向天台边缘时，凌翔的视野里只剩下她向后仰倒的身影。他扑过去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警用皮带扣在天台边缘刮出刺耳声响，而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江蔼霞的手腕。
抓紧！凌翔的吼声被下坠的气流撕碎。江蔼霞的袖扣在空中划出银光，此刻这枚小东西旋转着坠向地面，像颗被遗弃的星星。
十楼的挡风垫接住他们的瞬间，凌翔用肘部击碎了走廊窗户。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而江蔼霞被他护在怀里的温度，比记忆中轻了许多。他们滚进走廊时撞翻了医用推车，纱布和酒精瓶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你流血了。江蔼霞的声音在发抖。她撕开自己染血的衣摆包扎他手臂时，凌翔看见她手腕内侧用碘伏画的笑脸——大学时他每次受伤，她都会在绷带上画这个。
医护人员涌进来的瞬间，江蔼霞迅速退到角落。她低头整理破碎的白大褂时，凌翔看见她后颈的发丝间有晶莹的东西闪过，很快被护士递来的纱布抹去。
手机震动惊醒了他的恍惚。田恬的第七个未接来电上方，是条新好友申请——江蔼霞的头像还是那轮弯月，验证消息只有简短的。
凌翔通过申请时，特护病房的玻璃映出他嘴角不自觉的弧度。江蔼霞发来的照片里，她包扎好的手腕上那个碘伏笑脸旁多了行小字：「下次别这么傻跟着跳楼了，老胳膊老腿的。」
他正要回复，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田恬扶着孕肚站在逆光里，真丝孕妇裙被风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圆润的曲线。她目光落在凌翔来不及锁屏的手机上，睫毛在脸颊投下阴翳。
听说你英雄救美了？田恬的声音甜得发腻。她走近时带起一阵橙花香水味，却遮不住身上淡淡的酒气——医生明令禁止的孕期禁忌。
凌翔下意识把手机塞回口袋：任务而已。
是吗？田恬突然抽走他手机的动作快得惊人。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锁屏上的婚纱照被她的眼泪晕开，才加回来就聊这么欢？
还给我！凌翔抓住她手腕时，田恬突然痛呼一声。他慌忙松开，却看见她狡黠的笑——根本没用力的位置，她太熟悉他的条件反射。
江蔼霞的对话框在这时亮起来：「你落在我这的袖扣...」后面的文字被田恬迅速左滑删除，联系人列表里那个月亮头像永远变成了灰色。
你凭什么！凌翔的声音惊动了走廊里的护士。他夺回手机时，钢化膜已经被田恬的水钻指甲刮出裂痕，能不能别总是...
胎动监测仪突然尖锐地鸣叫起来。田恬捂着肚子蹲下的动作让凌翔浑身血液凝固，他伸手去扶时，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这次不是演技。
宝宝踢我...田恬仰起脸，这个角度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出奇的大，像他们初遇时那个举着调色板的美院学生，他是不是...也生气了？
凌翔的手悬在半空。窗外飘进的银杏叶落在他染血的袖口，与病床上那本病历本里夹着的如出一辙。当护士进来时，他看见田恬偷偷把什么塞进了孕妇装口袋，那抹银色，分明是消失的另半枚袖扣。
深夜的病房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凌翔在走廊长椅上翻开江蔼霞落下的病历本，夹在里面的银杏叶叶脉上，用医用蓝笔画着微小的笑脸。当他对着灯光转动叶片时，背面的字迹显现出来：
「挡风垫我上周刚申请更换的。——J」
手机在此时震动。田恬发来的b超照片上，胎儿蜷缩的姿势像极了从天台坠落的瞬间，而图片边缘，那枚本该坠毁的袖扣静静反射着冷光。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田恬正坐在客厅飘窗上。月光透过轻纱窗帘在她身上投下细密的光斑，真丝睡裙下的孕肚像座圆润的小山丘。她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锁屏是凌翔在婚礼上亲吻她额头的照片——他当时闭着眼睛，嘴角绷得死紧。
还没睡？凌翔把车钥匙扔进玄关的陶瓷碗，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客厅格外刺耳。他警服袖口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十楼高空的风尘，在暖空调房里凝成冰冷的颗粒。
田恬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一下，江蔼霞的微信界面跳出来。那个月亮头像旁边，两个字像把尖刀，戳得她眼眶发疼：产检你不来，跳楼倒是挺积极。
凌翔解领带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身时，客厅主灯突然亮起——田恬不知何时按亮了遥控开关，强光下他眼里的血丝和疲惫无所遁形。任务通知单从他内袋滑落，飘到田恬脚边，盖住了她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脚趾。
自己看。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糙墙面，今天要不是我当班...
要不是你当班，怎么能英雄救美呢？田恬捡起通知单，纸张在她指尖微微发抖，怎么能把前女友微信加回来呢？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气泡酒般的酸涩，凌警官心里高兴坏了吧？
凌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江蔼霞被推下天台的瞬间，那截纤细的手腕从自己掌心滑脱的触感，比之前她说我们分手吧时还要令人窒息。而现在田恬阴阳怪气的语调，像钝刀在割他的神经。
你翻我手机？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上次怎么答应我的？
飘窗上的抱枕被田恬扫落在地。她站起来时孕肚先碰到茶几，玻璃杯里的温水晃出涟漪：你是我老公！我不准你和前女友...
说了是工作！凌翔突然提高的嗓音惊醒了隔壁卧室的胎心监测仪，电子设备发出规律的声，田恬你烦不烦？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田恬的拳头突然砸向自己的肚子，真丝布料在冲击下泛起波浪般的褶皱。凌翔冲过去擒住她手腕的瞬间，听见她指甲刮过睡裙的刺啦声。
你疯了吗？！他声音里的惊恐盖过了愤怒，手掌下的孕肚传来细微动静——不知是胎动还是田恬急促呼吸带起的震颤。
田恬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她挣扎时睡裙肩带滑落，露出锁骨，周围皮肤还泛着红肿：反正你不爱我...生下孩子也没意义...
胎心监测仪的提示音突然变得急促。凌翔条件反射地松开钳制，手掌却仍虚护在她腹部上方，像在守卫某个易碎的承诺。月光移到了田恬脸上，照出她睫毛膏晕染的痕迹，像幅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
我和江医生没什么。凌翔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撒谎时特有的停顿被隐藏在叹息里，既然你把她微信删了...那就删了吧。
田恬的抽泣声小了下去。她顺势埋进凌翔胸口，鼻尖蹭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根本不是任务现场该有的气息。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宝宝想爸爸了...
凌翔的手掌感受到微弱的胎动，像小鱼轻轻吐了个泡泡。他机械地抚摸着妻子后背，目光却落在飘窗角落——那里静静躺着半枚袖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内侧刻着的JYx缩写被田恬用指甲油涂成了粉色。
胎心监测仪渐渐恢复平稳。田恬在凌翔看不见的角度勾起嘴角，她藏在睡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私家侦探发来的最新照片上，江蔼霞正对着手腕上的碘伏笑脸发呆，而医院走廊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三点——正是凌翔说他在写结案报告的时间。
窗外飘起细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密码。凌翔抱起假装睡着的田恬走向卧室，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