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烟雾缭绕。凌翔盯着桌上那叠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警徽边缘。照片里江蔼霞穿着晚礼服,站在冯氏集团董事长冯振国身边,两人举杯相碰。日期显示是去年圣诞节。
这些能说明什么?凌翔声音沙哑,医生参加慈善晚宴很正常。
慈善晚宴?周副局长冷笑,推过另一张照片。江蔼霞坐在冯振国的劳斯莱斯里,车窗半降,冯振国正往她手中塞一个丝绒盒子,这是上个月在澳门拍的。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吗?
凌翔喉结滚动。他认得那个蓝色丝绒盒——卡地亚的包装。两周前江蔼霞生日,她戴了条新项链,说是用非洲补助金给自己买的礼物。
我们查了她的资产。周局点开平板,屏幕上显示锦绣花园的房产证,她这套房子全款买的,车子也是。
凌翔太阳穴突突直跳。
还有这个。周局调出银行流水,新康医院每月往她账户打五万,备注是顾问费。从她参加工作的第三年一直打到去年。
办公室门被敲响,经侦支队的小张探头:周局,搜查令批下来了。
凌翔猛地站起:你们要搜她家?
程序合法。周局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省厅直接下的命令。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凌翔一眼,你最好回避。
江蔼霞的别墅在翡翠湾,纯白外墙配落地窗,花园里种满紫色郁金香。凌翔站在警戒线外,看着警察破门而入。他本该在家准备蜜月行李,现在却像个外人一样旁观未婚妻的生活被撕开。
凌队...小警员欲言又止地递来鞋套和手套,您要不...进来看着点?
主卧衣帽间里,女警正逐一检查名牌包。凌翔认出几个爱马仕,是江蔼霞说的那些。梳妆台抽屉被拉开,里面躺着七八个首饰盒,最上面那个蓝色丝绒盒敞开着,钻石项链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暗格!突然有人喊。凌翔冲进书房,看见警察挪开油画,露出墙上的保险箱。
技术员只用五分钟就破解了密码——江蔼霞的生日。箱门滑开,五根金条整齐排列,每根刻着冯氏集团的logo。最下面压着份股权转让协议:冯振国赠予江蔼霞新康医院5%股份,日期是六年前。
凌翔胃部绞痛。他想起江蔼霞总说讨厌私立医院,却从没解释为何持有新康医院的股份。书桌抽屉里有个牛皮纸袋,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照片上年轻的江蔼霞穿着白大褂,搂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两人笑容灿烂,背景是新康医院的花园。
凌翔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与小雅姨,手术前一日。2013.4.17」
2013年4月18日,正是杜晓雯母亲朱雅琴死在手术台上的日子。
凌队!小张在走廊喊,发现电脑!
江蔼霞的macbook pro放在床头,屏幕还亮着。凌翔输入她常用的密码——他们第一次约会日期,错误。他试着加入非洲的代号,再次错误。
让技术科处理吧。周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凌翔突然福至心灵,输入朱雅琴拼音。屏幕解锁,桌面弹出十几个pdF窗口——全是朱雅琴的病历扫描件。最近打开的一个文件名为《麻醉记录修改版》,日期显示昨晚23:47。
凌警官。
凌翔转头,看见一个穿高定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对方递来名片:林正阳,金杜律师事务所。
江医生委托我担任辩护律师。林律师声音低沉,她让我转告你,金条和股权的事她会解释。
凌翔攥紧照片:她认识朱雅琴?
林律师瞥了眼电脑屏幕,眼神微妙:这个案子比表面复杂。他凑近凌翔耳边,冯振国正在运作,想把所有责任推给江医生。他在司法系统的人脉...你懂的。
凌队!小张跑上露台,周局让你立刻回局里,冯振国传唤到案了!
林律师按住凌翔肩膀:去见杜晓雯前,你该知道一件事。他压低声音,江医生账户里那八百万,转账人不是冯振国。
那是谁?
一个瑞士账户,持有人姓朱。
凌翔站在露台边缘,江城的黄昏在他脚下燃烧。婚戒在口袋里发烫,警徽在胸前冰冷。风吹散了他手中的便签纸,那只血红的蝴蝶在空中翻飞,最后落在郁金香丛里,像一滴未干的血。
市看守所的探视室永远弥漫着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气味。凌翔坐在铁栅栏前,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本该戴着婚戒,现在只剩一道浅白的戒痕。
铁门开启的声响惊醒了恍惚的他。江蔼霞被女警押进来时,凌翔几乎认不出这个憔悴的女人。她身上橙色的囚服像团刺眼的火,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曾经一丝不苟的发髻散落几缕碎发,眼下青黑的阴影诉说着不眠之夜。
蔼霞...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江蔼霞在塑料椅上坐下,腕间手铐与铁桌碰撞出清脆声响。她抬头时,凌翔看见她眼底布满血丝,却仍倔强地昂着下巴——那个在非洲战地医院连做二十小时手术都不肯休息的江医生。
别墅是怎么回事?凌翔单刀直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翡翠湾那套,还有里面的金条、珠宝。
江蔼霞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什么别墅?
别装了!凌翔猛地拍桌,引得警卫侧目。他压低声音,警方在你名下查到市值八百万的滨江别墅,保险箱里有五根冯氏集团的金条!
江蔼霞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抓住囚服领口,指节泛白:我从来没有...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
还有新康医院的股份。凌翔逼视着她,每月五万的顾问费,持续十年。这些你都知情吗?
股份?江蔼霞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枯叶摩擦,凌翔,我在非洲啃了两年压缩饼干,回来连新康医院大门朝哪开都不记得了。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栅栏的阴影,仿佛被命运切割的棋盘。凌翔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订婚钻戒——在监狱里保留这个,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最后一个问题。凌翔深吸一口气,问出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猜测,你参与过新康医院的非法器官买卖吗?
空气瞬间凝固。
江蔼霞的表情像被突然按了暂停键。她缓慢地眨了下眼,长睫毛在脸颊投下颤抖的阴影。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你刚才...问我什么?
凌翔咬紧牙关重复:器官买卖。那些从活体捐献者身上...
够了!江蔼霞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她双手撑在铁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拿手术刀救过多少人?非洲的孩子们叫我妈妈医生!现在你——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别人不信我就算了,你是我未婚夫,竟然也...
一滴泪砸在铁桌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凌翔如遭雷击。他伸手想碰她,却被铁栅栏阻隔。江蔼霞退后一步,用囚服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抬头时又是那个倔强的医生。
我发誓,她一字一顿,以我死去母亲的名义,以我所有的医德。如果我说谎,就让我死在手术台上。
这样的毒誓从她口中说出,重若千钧。凌翔胸口发紧——江蔼霞选择学医就是为了从死神手里抢人。
警卫敲了敲铁门示意时间将至。江蔼霞突然将手指穿过栅栏缝隙,轻轻碰了碰凌翔的无名指根部。她的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战栗。
还记得求婚那晚吗?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说要给我一个家。
凌翔喉头滚动。那晚他亲手做了法式料理,笨拙地单膝跪地,而她笑着流泪说我愿意。
现在我只问你,江蔼霞收回手,还信我吗?
这个问题像把双刃剑,刺穿两人心脏。凌翔低头看自己的手——左手是警徽压出的红痕,右手是婚戒留下的印记。职业与爱情,在此刻势不两立。
我会查清真相。他最终承诺,声音沙哑,如果是有人陷害你...
江蔼霞摇摇头打断他:小心冯振国。她凑近栅栏,呼吸拂过凌翔耳廓,他最近三年找过我七次,每次都要求特殊的...
时间到!警卫推门而入。
江蔼霞被拉走时,凌翔心如刀绞。
蔼霞!他喊住即将消失在铁门后的身影。
帮我照顾好宇航...她的声音飘散在走廊尽头,他是除了你我唯一的亲人了...
铁门关闭,余音在探视室回荡。凌翔呆立原地,掌心全是冷汗。
走出看守所时,暴雨倾盆而下。凌翔站在屋檐下,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婚戒在口袋里发烫,警徽在胸前冰冷。他摸出手机拨通林律师电话:
我要见杜晓雯。还有,查查江蔼霞和朱雅琴的关系。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像无声的泪。无论前方有多少阴谋与谎言,他发誓要撕开这张巨网——为了那个曾跪在非洲贫民窟,用双手为患儿挖排水沟的女医生;为了那个在他卧底期间,每晚为他点亮一盏灯等门的身影。
即使真相会灼伤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