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御书房里的朝臣纷纷散去,只余下谢临怀和陆景凉陪君伴驾。
郁离本是有意跟两个堪称大雍顶尖战力的武将再好好谈谈北伐的事,结果一个起身差点栽倒在地。
谢临怀眼疾手快地扶住从早忙到晚的文弱小皇帝,手掌握着小皇帝的腰,把对方半搂进怀里。
“陛下,您怎么样了?”
“你们还看什么!快宣御医!”
他浑身紧绷地盯着郁离,眼底流淌的担忧让他变得阴沉骇人,吓得小宫女两条腿止不住地颤抖。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宣御医。”
郁离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发晕,手脚无力地靠在谢临怀身上缓着呼吸,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
他的左手被谢临怀粗糙宽厚的手掌牢牢地握着不放,带着厚茧的大手磨得小皇帝手心都开始泛红。
刚想张口诉说匈奴军备情况的陆景凉被小皇帝的样子吓得一跳,忙不迭地催促宫女太监去喊御医。
“跑快点,别墨迹!”
“耽误了陛下病情算谁的。”
要是小皇帝突然发疯要捅他一刀,他可不想站在原地被对方砍死,也不想浪费自己上战场的机会。
他总看着别人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他却被困在京都,如今拼尽老本捞到小皇帝松口可不能没了。
原本前去御膳房准备小皇帝晚膳的如意也被宫女匆匆喊了回来,却见镇北将军正搂着自家陛下。
犹如野外猛虎抱着他的心爱之物。
她愣了一下,快步走到陛下右侧,动作轻柔地给小皇帝揉着胀痛的脑袋,视线落在对方的眼睛上。
今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发病了?
陛下的左眼又变灰了,如今想必是看不见半点东西了!
如意压下内心的担忧,停下按摩,掏出手帕给小皇帝擦着额角的汗,嗓音轻缓又温柔地询问着。
“陛下,奴婢扶您去后殿歇会儿?”
郁离缓了一会儿,脸色渐好,眼前也重新恢复了正常色彩。
“好,你让人把两位爱卿安顿好,朕过会儿有事要与他们谈。”
如意微微颔首,“奴婢知道了。”
她让宫女引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武官离开御书房前往偏殿等候召唤,可两个叛逆武官都跟了上来。
“如意姑娘,我们用不着安顿,陪在陛下身边也方便议事。”
“是啊是啊,我们在这儿就行。”
谢临怀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从自己手里抢走小皇帝的如意,也跟着陆景凉的意思附和了两句话。
谁爱走谁走,反正他不走!
他也忠心耿耿,凭什么小皇帝就只对那个宫女信任有加?!
郁离淡淡地瞟了两人一眼,并没有阻止谢临怀和陆景凉留下,毕竟他等会确实还有事跟他们说。
他揉着发胀的眉心,樱红色的唇瓣微微发白,顺着如意的搀扶进了后殿,浑身乏力地靠在软榻上。
不用御医诊断,他大概也猜到了自己怕是近来情绪起伏不定,病情反复,致使这具身子有些难捱。
原主的身体不好,可以说是很差。
打小在后宫艰难求生的小皇子能长到十几岁都是小心再小心了,自然不能跟平和家庭长大的健壮男孩一样。
后来又有戾太子天天灌疯药和先帝长达半年之久的未央宫囚困生涯,都让这具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变差。
更不用说原主继位后摄政王又刻意作妖致使原主病情加重。
郁离现在这副鲜活安康的模样是这一年多的时间慢慢养过来的,只是仍旧不比正常人那般康健。
况且他还是政务繁重的皇帝,天天都要忙着处理各种政事。
这个大雍皇帝是真不好当啊!
就在郁离回忆过往之时,默默看着殿内忙作一团的陆景凉靠在后殿的柱子上静静地打量着小皇帝。
啧啧,瞧瞧这小脸都白了!
往日里运筹帷幄的小皇帝就是拖着这具羸弱病躯算计人呐!
怪道是小皇帝说他装得不像,瞧着小皇帝这副病弱模样,谁能把他跟九五之尊的皇帝挂上钩!
果然他要跟小皇帝多学学呦~
只是谢临怀那是什么表情,既不是他这种冷眼旁观的看戏脸,又不像那些宫女太监般纯粹是担心圣体的忠仆样,倒像是他爹对他娘的殷勤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皇帝是谢临怀心心念念意图求娶的闺阁千金?
嗯?姓谢的不会真是心仪陛下吧!
打小就身强体壮的谢临怀蹙着眉,恨不得替小皇帝受了这些罪,急得像是滴溜溜四处转的陀螺。
“陛下,宫中御医治不好您的身体,为何不在民间寻访名医?”
小皇帝张贴个寻医告示,保管会有无数大夫不远万里入京。
这就是小皇帝的超强号召力!
郁离抿着如意递来的热茶,异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谢临怀。
“御医便是大雍最顶级的医士了。”
“他们都治不好朕,只能好生将养,民间大夫大抵也是如此。”
如意温声道:“谢将军,我们也寻过民间名医为陛下诊治,结果与宫中御医给出的结果并无二致。”
“莫非谢将军认识什么民间名医?”
谢临怀既然有此一问,想必是暗中寻觅过有名的民间大夫,只是不知那位大夫是否确有真本事。
谢临怀闻言眨着眼睛,那双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手指微微握紧,专注地盯着软榻上斜靠的帝王。
“微臣的堂兄在故乡陈郡寻得一名医术高明的医士,不知陛下可有意让他入宫给您看看病?”
郁离轻叹一声,“是谢允礼啊。”
“谢爱卿既寻了医士,便找个时间送进皇宫给朕诊诊脉吧。”
谢临怀欢快地点了点头,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含着明显的喜悦,“是,微臣会尽快把大夫带过来的。”
一溜儿小跑狂奔而来的郑御医快速行了一礼问了圣安就放下药箱,上前给软榻上的小皇帝诊脉。
“陛下的脉象还是虚弱无力。”
“臣建议陛下戒怒戒躁,稳定心神,平日里多注意休息,药膳也要按时吃,时常出去走走逛逛。”
他又仔细地检查了小皇帝的眼睛,“臣给您开的养眼药丸不能停用,尤其不可似您这般总是生气。”
正常人气大都伤身,更何况是身体不比常人的陛下了。
陛下每次气急,总会发病。
病发次数多了,怎能不伤龙体呢!
“……”郁离听着郑御医罗里吧嗦的声音就忍不住犯困。
他极其不喜欢喝苦药汁子,非得让御医制成药丸才肯下嘴。
可药丸也是苦的,难吃得很!
他每次吃药总要备上甜蜜饯在旁,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糖浆里洗掉苦味,只留下甜滋滋的香味儿。
中药真是好难喝的怪异东西。
郑御医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开了药方去偏殿给小皇帝熬药。
郁离眼见对方离开,吐出一口气。
“这个小老头可真能说!朕比起他都显得过于安静了。”
如意嘴角微抽,“……”
陛下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您啰嗦的时候比郑御医厉害多了。
十个郑御医都说不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