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九迟抬眸望向亭檐。
天寒地冻，那些冰柱牢牢挂在檐下，连一滴水都没有化下来，怎么会突然坠落？
他目光微沉，心知此事不宜深究。于是握住谢绯衣的手，不容置疑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处理伤口。”
说罢，没再看亭内的越恒和佳瑶，拉着谢绯衣的手不容分说地转身就走，步伐快而稳，生怕晚一秒，她又会受什么伤。
谢绯衣察觉到他不容抗拒的坚决，只好乖乖任他牵着，却还是急忙回头朝谢景衣喊道：“姐姐，替我向祖母说一声，我先回府了。年年，你一定要保护好姐姐！”
她又转向越恒，大声道：“王爷，姐姐刚才受了惊吓，您帮着多照顾……”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骆九迟更用力地拽住，丝毫不给她留下继续言语的余地。
一路上，骆九迟周身气压低沉，始终不发一语。谢绯衣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又吃醋了。
直到登上马车，她才寻得机会开口。
她睁着一双明亮湿润的眼睛，怯生生地望向他，小声问：“阿迟，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他答得干脆，冷着脸从马车内的木盒中取出一支玉瓶，“我气你不懂得爱惜自己，更气你让自己平白受了伤。”
伤口在谢绯衣皎白的脸上显得很突兀，他心头一痛，仿佛那痛楚能通过空气传过来。
“疼吗？”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绽开的皮肉。
谢绯衣轻轻“嘶”了一声，睫毛颤了颤。
“现在知道痛了？”骆九迟忍不住带了一丝责备，动作却更轻柔，像捧着件碰不得的稀世瓷器，“方才护着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吹着伤口、涂着药。
谢绯衣撅起嘴，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我都受伤了，你还凶我！”
骆九迟顿时慌了神，态度立马软了下来：“没有，我哪会凶你？”他指尖悬在半空，一时有些无措，“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他想为自己辩白，却又不知作何解释。
天知道，他哪舍得真对她动气？不过是见到越恒那般靠近她，一时妒火中烧，才会失了分寸。
“那你板着脸做什么？跟要吃人似的。”她不服气地卷起衣袖，将手腕举到他面前，“你看！都让你捏红了！”
莹白如玉的腕间，果然浮着一圈清晰的红痕，格外刺眼。
骆九迟心头一紧，顿时被愧疚淹没。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指尖都在颤抖。
“弄疼你了？是我不好，是我气昏了头。”他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懊悔，“都怪越恒，他不该碰你。我一时冲动，失了轻重……绯衣，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我保证，往后无论如何绝不再伤你分毫。”
他低下头，朝那圈红痕轻轻吹着气，动作笨拙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谢绯衣抿紧双唇，拼命压住快要溢出的笑意。
其实手腕早不疼了，不过是她肌肤太娇嫩，稍稍一用力便容易留下痕迹。
她故意扬起下巴，轻哼一声：“罢了，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这么粗鲁，我可不会轻易算了！”
眼波一转，她又道，“还有，你以后在我面前，不许随意发脾气。方才你那模样……我都以为你要动手打我了。”
“我怎么会打你？”骆九迟急急截住她的话，“我就算伤了自己，也绝不会动你一分一毫！绯衣，你信我，绝没有下一次了。”他说着便要举手立誓。
“骆九迟，那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准凶我、不准冷脸、更不准吓我。”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娇嗔，“我喜欢温柔的人。你以后要天天对笑。”
谢绯衣看似委屈，心里却偷着乐。
骆九迟啊骆九迟，看我还治不了你？今日我非要把你动不动就冷脸的别扭性子给掰过来。
“好，我答应你。”骆九迟郑重地道：“从今往后，绝不对你冷脸，不凶你，天天都对你笑。”
谢绯衣伸出纤指，戳了戳他紧绷的嘴角：“你现在就没笑！要这样笑，不准凶。”
骆九迟无奈，眼底却漾开一片纵容的温柔，缓缓扬起嘴角：“好，都听你的。”
见他听话，谢绯衣才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重新执起她的手，目光诚挚，“绯衣，我答应你，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更不会伤害你。只是……”声音忽然沉了些，“下一次，你能不能多顾惜自己一点？别再为旁人受伤。”
“可姐姐有危险，我怎能不救？”
“在我心里，谁也没你重要！”骆九迟突然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若你有什么闪失，就跟要了我的命一样，你明白吗？”
他最不愿见的，就是谢绯衣这般不顾自己。
以前的谢绯衣护着谢景衣，他尚能理解，也不在乎——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
可如今……她竟还愿为这个并非血亲的“姐姐”豁出性命？难道谢景衣就这么重要？就连他这个未来夫君都只能排在后头？
谢绯衣看出他的慌乱，温声安抚道：“阿迟，我明白你心疼我、紧张我。但我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何况……她是我这具身体的亲姐姐，于情于理，我都该护她周全。”
“可你是我的命啊！”骆九迟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你要是出事，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轻抚着他的手背，一字一句温柔却坚定，“阿迟，我珍惜自己，也珍惜你！我绝不会轻易涉险。我没有那么伟大，甚至很自私。若真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不会逞强。今日出手，是因为我清楚，不会有危险。”
“可你还是受伤了。”骆九迟眼神倏然转冷，语气中也凝起一层寒霜，“绯衣，说句不好听的，她死便死了。谁叫她蠢！可若她连累到你……”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带狠，“即便她侥幸活下来，我也绝不会放过她。
谢绯衣知道他性子执拗，不愿再激他，只好应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先顾好自己。”
“这还差不多。”骆九迟神色稍霁，目光也重新柔和下来。
他松开她的手，又执起她的手腕仔细端详：“还疼不疼？要不要再上些药？”
他专注又心疼的模样，让谢绯衣耳根悄悄发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匆匆将衣袖捋下：“不必了，早就不疼了。”
“不过以后你要再敢这么对我，”她故意板起脸，扬起下巴装出骄矜模样，“看我还理你吗？”
她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不能纵容他这近乎病态的占有欲继续滋长。他必须学会温柔，学会克制，学会在他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
骆九迟立刻收敛起所有锋芒，急切地保证：“是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绯衣，你别不理我。”
看他那副又委屈又小心的模样，谢绯衣心一软，终于松了口：“好吧，这次便饶过你。但绝没有下一次。”
“好！绝不会有下一次！”他抿唇一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