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紫藤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与垂落的紫藤花穗缠在一起。孩子们的笑闹声、远处婶婶们的说笑声、灶台的咕嘟声,全被这藤蔓筛成了细碎的甜,稠得像灶上慢炖的蜜粥,一勺勺浇在人心上。
童乐园的名声顺着秋风漫过安宁城的青石板路,连街角卖糖画的老汉都知道,城南那家酒馆成了新去处。酒馆掌柜的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搬桌子,原本摆十二张方桌的大堂,如今硬是加出十张长凳,还是不够。
穿长衫的秀才夹着书卷蹲在门槛上吃面,挑货担的商贩把担子撂在墙角,端着海碗蹲在台阶上呼噜噜喝汤,连挎着竹篮的农妇都攥着铜板,说要给孩子们添碗热汤。
“萧夫人这主意,比请戏班搭台唱三个月还管用。”掌柜的扒拉着算盘,算到第三遍还是多出来一串铜板,“昨天张屠户送了半扇猪肉,李布庄的老板娘裁了十匹细布,连城西的私塾先生都拎着笔墨来,说要给孩子们开蒙。”
领养的人家更是挤破了门。绸缎庄的王掌柜夫妇蹲在沙池边看了三天,眼睛盯着那个总抱着破布偶的小丫头。她总躲在滑梯后面,布偶的耳朵都磨掉了,却每天把沙子堆成小房子,给布偶当“家”。
第三天傍晚,王夫人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布偶磨破的耳朵,声音软得像刚熬好的米浆:“丫头,阿姨家有间绣房,墙上挂着牡丹、芍药、缠枝莲,想学吗?”
小丫头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把布偶往怀里搂得更紧。王夫人从袖袋里摸出块杏色绸子,裁了片小三角,三两下缝成新耳朵,往布偶头上一缀:“你看,破了能补。以后咱们给布偶绣件新衣裳,绣只小兔子好不好?”
小丫头的手指绞着衣角,忽然把布偶往王夫人手里一塞,转身跑向沙池,用小手刨沙子,堆出个歪歪扭扭的房子,指着说:“要带院子的。”
王夫人愣了愣,眼眶一下子红了,拽着王掌柜的袖子:“她同意了……她堆的院子,是给布偶的家。”
王掌柜蹲下去,给小丫头拍掉裤腿上的沙子,声音有点哑:“咱家后院有棵石榴树,等结果了,摘最大的给你当胭脂盒。”
小丫头抱着布偶,辫子上的红丝带晃啊晃,忽然抬头笑了,露出两颗刚长的小门牙,像颗冒尖的石榴籽,怯生生的,却亮得很。
傍晚的霞光像打翻的胭脂盒,把童乐园的木栅栏、秋千架都染成金红色,连空气里都浮着层暖融融的光晕。
灵儿站在秋千旁,看最后一缕阳光掠过孩子们红扑扑的笑脸——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追着蝴蝶跑,裙摆扫过开得正盛的凤仙花;穿蓝布褂的小男孩举着风车转圈,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只快活的小风筝。
萧冥夜的脚步声很轻,直到递过一盏温热的杏仁茶,灵儿才回过神。瓷盏的温度顺着指尖漫上来,带着淡淡的甜香。“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比平时低,像怕惊散这满院的温柔,目光落在她被霞光染成金粉色的侧脸,睫毛上仿佛落了层碎金。
灵儿接过茶盏,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她望着远处,村落的炊烟正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缠在一起,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在想,原来做好事的滋味,比蜜糖还甜呢。”她笑眼弯成了月牙,声音里裹着笑意,“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像揣了满兜的星星。”
晚风卷着后院池塘的荷花香掠过院墙,把孩子们的笑声送得很远。
那笑声里混着秋千吱呀的摇晃声,风车呼呼的转动声,还有不知谁家屋顶烟囱里冒出的、带着饭菜香的烟火气。
这些声音飘啊飘,融进安宁城每户人家亮起的灯火里,像被点燃的小灯笼,暖得人心头发烫。
萧冥夜看着灵儿眼里跳动的光,忽然觉得,这霞光、花香、笑声,还有她唇边的甜意,早把“辛苦”二字,酿成了比杏仁茶更醇厚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