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深夜。
侍从室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吴融独自坐在黑暗中,窗外是金陵城的万家灯火,秦淮河畔的画舫上,依旧传来丝竹之声和女人的笑语。
一片安宁。
他静静地看着桌上的日历,手指在“7”这个数字上空悬停。
七月七日。
这个日子,在他的记忆深处,刻着两个字。
国殇。
吴融闭上眼,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实时战场监控模块已启动。】
【目标区域:华北·宛平城·卢沟桥。】
幽蓝色的三维沙盘在他眼前展开。
卢沟桥的每一块石板,宛平城的每一道城墙,都被精确地构建出来。
代表第二十九军的蓝色光点,正在城墙上巡逻。
而在城外不远处,代表日军的红色光点,正以“演习”的名义,在黑夜中集结。
吴融能看到,那些红色光点的数量,正在不断增加。
坦克。
火炮。
步兵。
它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正在悄无声-息地,向着宛平城靠拢。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军事调动。】
【日军华北驻屯军步兵旅团第一联队,正在向卢沟桥方向集结。】
【预警等级:红色。】
【推演结果与历史进程吻合度:97.3%。】
吴融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两下,三下。
他在等。
等那个他早已知道,却无力阻止的瞬间。
……
晚上十点三十分。
卢沟桥。
夜色如墨,永定河的水声在黑暗中低吟。
赵毅穿着一身旧军装,站在城墙上,手里端着一杆中正式步枪。
他的身后,是一排同样端着枪的士兵。
这些士兵的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嬉笑,只剩下紧绷和警惕。
“团座,日本人又在搞演习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压低声音说道,“枪炮声响了一宿,吵得人心慌。”
“慌什么慌?”赵毅瞪了他一眼,“他们演他们的,咱们守咱们的。只要不越界,就当听戏了。”
话虽如此,但赵毅的手,却紧紧地握着枪托。
吴融的那通电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这几天,他让弟兄们把子弹都压满了,机枪手全部上了一线阵地。
团部的迫击炮,也从库房里拖了出来,炮弹就堆在城墙下。
他不知道吴融的推演准不准。
但他宁可信其有。
就在这时。
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紧接着,是日军特有的、尖锐的口令声。
赵毅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猛地趴在城墙垛口,向外望去。
只见黑暗中,无数手电筒的光柱在晃动。
日军的队列,正在迅速集结。
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日本人,骑着马,正在队伍前大声叫嚷着什么。
“团座!”一个哨兵飞奔过来,“日本人说,他们有一个士兵在演习中走失了,要进城搜查!”
赵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士兵走失。
要求进城搜查。
这两句话,像两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吴融的话,在他耳边炸响。
“如果,我是河边正三。如果,我想找个借口,撕开你们的防线。”
“我会怎么做?”
“比如……一个士兵走丢了。”
“或者,钱包掉了。”
“然后,我会要求进入你们的防区,进入宛平城搜查。”
赵毅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吴融说对了。
一字不差。
“团座,怎么办?”副官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毅死死地咬着牙。
“回复他们。”赵毅的声音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宛平城是中国的领土。没有我方允许,任何外国军队不得擅自进入。他们的士兵走失,我们可以协助搜查,但绝不允许日军进城!”
副官愣了一下。
“团座,这……这会不会激怒他们?”
“激怒?”赵毅冷笑一声,“他们要是真想找人,用得着出动这么多兵?用得着把炮都拉过来?”
他指着城外那些黑压压的人影。
“他们要的不是人,是借口!”
副官咽了口唾沫,转身跑下城墙。
几分钟后。
城外的日军,收到了回复。
那个骑马的日本军官,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他猛地抽出指挥刀,对着天空挥舞了一下。
“开炮!”
轰——
一声巨响,撕裂了夜空。
一发炮弹,拖着尾焰,呼啸着砸向宛平城。
炮弹在城墙上炸开,碎石和泥土漫天飞溅。
赵毅被气浪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
“他妈的!”赵毅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抓起身边的步枪,对着城外就是一枪。
枪声,在夜空中炸响。
“弟兄们!”赵毅站在城墙上,声音嘶哑地吼道,“日本人打过来了!给老子狠狠地打!”
哒哒哒——
城墙上的机枪,瞬间喷出火舌。
曳光弹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赤红的弧线,射向城外的日军。
日军的队列中,传来惨叫声。
但更多的日军,端着刺刀,在军官的驱使下,向着城墙发起了冲锋。
宛平城,彻底燃起了战火。
……
金陵,军事委员会大楼。
晚上十一点。
整栋大楼的电话铃声,如同被点燃的鞭炮,此起彼伏地炸响。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高声的叫喊。
“北平急电!”
“宛平城遭到日军炮击!”
“29军已经开火还击!”
一名值班参谋满头大汗地冲进办公区,他的军帽都歪到了一边,脸上满是惊恐。
他冲到走廊中央,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喊道:
“日军借口一名士兵在演习中失踪,正在炮轰宛平城!29军已经开火还击!战斗已经打响了!”
整个办公区,瞬间炸开了锅。
参谋们从各个房间里冲出来,有的还穿着睡衣,有的连鞋都没穿。
“什么?!”
“日本人疯了吗?!”
“宛平?卢沟桥?那不是……”
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冲向作战室。
电话铃声、命令声、争吵声混成一片。
恐慌和茫然,像瘟疫一样,在空气中蔓延。
作战室内。
巨大的华北地图前,俞济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军装,脸色铁青地接听着前线的电话。
他的手紧握着听筒,青筋暴起。
“……什么?借口是士兵失踪?”
“时间是今晚十点?”
“地点在卢沟桥?”
每一个问题,俞济的声音都在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前线指挥官焦急的汇报声。
“报告俞主任!日军声称他们有一名士兵在演习中走失,要求进入宛平城搜查,被我方拒绝后,立刻开炮!”
“我方守军第29军219团奋起还击,战斗正在进行!”
“日军兵力不明,但至少有一个联队的规模,还配备了坦克和重炮!”
俞济的手猛地一抖。
听筒差点从手里掉下去。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墙上的地图。
宛平城。
卢ogoqiao。
士兵失踪。
夜间。
要求进城搜查。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一股寒意,从俞济的脊椎直冲头顶。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天前,吴融递给他的那份报告。
那份被他压在文件最下面,标注为“结论过于主观,缺乏直接证据支撑”的报告。
《华北日军异动之战术推演——基于“铁拳演习”模型的危机预警》。
报告里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烙在他的心上。
【推演结论:日军极有可能在未来一个月内,以丰台地区为突破口,主动制造军事摩擦,进而占领平津,彻底控制华北。】
【最危险的时间窗口:七月上旬。】
【作战手法:夜间,借口士兵失踪或物品丢失,要求进入我方防区搜查,制造摩擦,寻找开战借口。】
【核心目标:宛平城,卢沟桥。】
分毫不差。
吴融的推演,不是推演。
是预言。
是神谕。
俞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的副官,声音嘶哑变形地吼道:
“去档案室!”
“把吴融那份报告给我找出来!”
“快!”
副官愣了一下,立刻转身冲出作战室。
俞济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如果……如果他当时重视那份报告。
如果他把那份报告呈报给委员长。
如果提前在宛平城增兵,加强防御。
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悲剧?
可是,没有如果。
他错过了。
整个国家,错过了。
……
侍从室办公室。
吴融依旧坐在黑暗中。
他的眼前,是系统界面上那片燃烧的沙盘。
宛平城的城墙上,蓝色和红色的光点正在疯狂地碰撞、厮杀。
每一次碰撞,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消逝。
【实时战况更新:】
【日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正在对宛平城东门发起强攻。】
【第29军219团一营,伤亡过半,但仍在坚守。】
【日军动用坦克和重炮,城墙东段已被炸出两处缺口。】
吴融闭上眼。
他能听到,那些士兵的呐喊声。
能看到,那些年轻的面孔,在炮火中化为灰烬。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
他提前预警。
他给赵毅打了电话。
他甚至用命,换来了那份情报。
但,依旧没能阻止。
历史的车轮,太沉重了。
他一个人,推不动。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灯光亮起。
俞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份被压在文件最下面的报告。
他的脸上,满是悔恨和震惊。
“吴融。”俞济的声音嘶哑。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融缓缓睁开眼,转过头,看向俞济。
他的脸色苍白,眼眶微红,但眼神依旧平静。
“主任,”吴融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这不是推演。”
“这是必然。”
俞济看着吴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结滚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报告。
报告的最后一页,有一行用红笔标注的字。
【如果此推演不幸成真,建议立刻启动全国总动员,准备长期抗战。】
俞济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委员长……委员长召集紧急军事会议。”俞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跟我一起去。”
吴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的领口,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的脑海中,却响起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警告:您的威胁评估等级,在“戴隐”的心目中的排位,已由“值得关注”跃升为“高度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