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齿虎的威胁解除,盘古部落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太久。那庞大的兽尸被迅速而高效地分解,坚韧的虎皮需要仔细鞣制,是制作优质皮甲和保暖褥垫的上好材料;沉重的虎骨被收集起来,可以熬制强筋健骨的胶膏,或打磨成骨针、骨锥;富含营养的虎肉被切割成条,一部分立刻熏制储存,另一部分则作为接下来可能面临苦战的储备粮。每一份资源在这片土地上都弥足珍贵。
然而,空气中除了血腥与烟火气,还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鹰眼小队带回的消息,以及那几片染着暗红色的兽皮碎片,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程然和所有核心成员,真正的阴霾尚未散去。
当日下午,程然召集阿莱、岩爪、鹰眼和孟婷,在村落中央的石碑旁再次议事。剑齿虎的皮毛摊在一旁,散发着淡淡的腥膻,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程然面前那张简陋的地图上。
“黑齿残部人数不多,行踪诡秘,他们像是在观察,在等待。”程然的手指划过鹰眼标注出的、对方可能活动的区域,“他们知道我们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无论胜负,都会有所消耗。这是他们可能动手的时机。”
阿莱握紧了拳头:“那我们就在村子里以逸待劳,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被动防守,终究会露出破绽。”程然摇头,“而且,我们不清楚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的阴谋,或者……他们等待的,是否只是我们松懈的时机。”他目光转向孟婷,“孟婷,你之前提到,黑齿部落崇拜‘吞噬之牙’,进行血祭,他们对于某些特殊的气味、植物,会不会有独特的反应或需求?”
孟婷凝神思索,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着:“根据伊姆长老和之前零星的信息,黑齿部落的仪式往往伴随着燃烧某种能产生致幻烟雾的‘癫笑菇’,以及使用大量血腥物质。他们对强烈的、带有刺激或迷幻性质的气味可能格外敏感,甚至依赖。如果能找到类似气味的植物,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就在这时,之前负责在溪边采集“驱蜮草”的一名年轻女子,有些怯生生地走过来,手里捧着几颗鹌鹑蛋大小、表皮呈诡异螺旋纹路、颜色紫黑相间的怪异果实。“孟……孟婷姐姐,我们在上游那片岩壁下,除了驱蜮草,还发现了这个。它们长在一种会发淡光的苔藓中间,闻起来……很奇怪。”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几颗果实吸引。那果实的外形就足够奇特,更引人注目的是它散发出的气味——初闻是一股浓烈到刺鼻的甜香,仿佛熟透到即将腐烂的浆果,但细嗅之下,那甜香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令人头晕目眩、心神不宁的腥臊,隐隐与黑齿部落营地残留的那种混乱癫狂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孟婷小心地接过一颗,仔细辨认,又用骨针轻轻刺破一点果皮,凑近闻了闻,脸色微变:“这是……‘惑心浆果’!我在部落最古老的兽皮卷上见过模糊的记载,据说只生长在极阴湿、且有地热或特殊能量滋养的岩缝中,果实成熟时会散发异香,能吸引某些嗜好腐食的昆虫和小型动物,但动物食用后会出现短暂的癫狂和攻击性。它的汁液……似乎对精神有很强的干扰作用。”
程然眼中精光一闪:“能确定吗?它的气味,是否能吸引黑齿部落的人?”
“我不能完全确定,但这气味特质,确实与记载中描述的黑齿部落仪式所用的一些材料有重合之处。”孟婷谨慎地回答,“而且,这种果实非常罕见,对普通人可能只是致幻,但对那些精神长期处于混乱、依赖类似物质的黑齿族人来说,诱惑力可能极大。”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程然脑中迅速成型。
“鹰眼,你立刻带人,去发现这果实的地方,在不破坏植株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采集回来,要小心,别直接用手接触汁液。”程然下令,随即看向阿莱和岩爪,“我们不守了,我们给他们设一个‘宴’。”
他详细布置起来。利用惑心浆果的异香作为诱饵,在村落外围,靠近黑齿残部可能潜入的方向,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布置一个伪装成小型储藏点或祭祀点的陷阱。故意露出破绽,散落少许粮食、破损的陶器,并将几颗刻意弄破的惑心浆果放置其中,让那诡异甜腥的气味随风飘散。
“他们如果被这气味吸引而来,必然心神激荡,警惕性大降。”程然眼神冷冽,“阿莱,你带最好的射手,埋伏在陷阱周围的制高点。岩爪,你带人埋伏在侧翼的灌木丛中,听我号令,负责截断退路和擒杀。记住,尽量留活口,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那我呢?”孟婷问道,她不想只留在安全的村落里。
程然看着她,目光复杂,最终点了点头:“你和我一起,在稍远一点的观察点。你需要辨认,他们是否真的被这果实吸引,以及……如果出现意外,你的草药知识或许能救命。但答应我,一旦有危险,立刻退回村落。”
孟婷郑重应下。
夜幕再次降临,月明星稀。在村落西侧一片背靠石壁、前方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上,陷阱已然设好。几袋做旧的粮袋散落,破陶片故意砸碎在地,中央几颗被砸开的惑心浆果散发出愈发浓烈诡异的甜腥气息,在夜风中飘出很远。阿莱和弓手们隐身于石壁上方和周围的树冠中,岩爪则带着人如同石雕般潜伏在阴影里。程然和孟婷则藏身于几十步外一处天然的土坎后,借着月光和远处村落篝火的微光,紧张地注视着那片空地。
时间缓慢流逝,林间只有虫鸣。那惑心浆果的气味似乎也吸引来了一些夜行的小型生物,但它们靠近后,只是焦躁地徘徊几下,便迅速逃离,显然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就在月亮升到中天,夜色最深之时,一阵极其细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窸窣声,从空地对面的密林中传来!
来了!
程然和孟婷瞬间屏住呼吸。只见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空地。他们身材矮壮,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剥落的黑白色油彩,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空地中央那散发着诱人异香的惑心浆果!
正是黑齿残部!他们果然无法抗拒这来自他们崇拜仪式的、熟悉而致命的气味诱惑!
为首一人警惕地扫视四周,鼻翼剧烈翕动,那甜腥气让他眼神中的混乱更加明显。他打了个手势,另外四人如同猎犬般散开,呈半包围态势向那几颗浆果摸去。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显然这惑心浆果对他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就在最前面那人伸出手,即将触碰到浆果的刹那——
“动手!”程然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如同出击的号令!
“咻!咻!咻!”
石壁上方和树冠中,早已瞄准多时的利箭破空而出!并非射向要害,而是精准地钉在了那五名黑齿残部的脚边、手臂旁,或者直接射穿了他们手中握着的简陋武器!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这五人瞬间大乱!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有的想扑向浆果,有的想转身逃跑,阵型大乱!
“围起来!”岩爪怒吼一声,带着埋伏的战士从侧翼灌木中猛地跃出,手中拿着的不是致命武器,而是程然特意让他们准备的、前端带着活套的长杆和浸过水后更加坚韧的藤索!
陷阱发动!活套精准地套向他们的脚踝和手臂,藤索如同灵蛇般缠绕而上!黑齿残部虽然凶悍,但在失了先机、心神被惑心浆果扰乱的情况下,面对这有针对性的捕捉,挣扎显得徒劳而混乱。
为首那人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然不顾套向自己的藤索,猛地扑向地上那几颗浆果,抓起一把就想往嘴里塞!
“阻止他!”程然急喝!
距离最近的阿莱反应极快,从石壁上一跃而下,手中木棍带着恶风,精准地敲在那人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那人惨叫一声,浆果脱手飞出。
战斗(或者说抓捕)在短短几十息内结束。五名黑齿残部,三人被藤索捆成了粽子,一人被阿莱打断手腕制服,只有一人在最初的混乱中,被同伴撞倒,头磕在石头上昏死过去。
程然和孟婷从藏身处走出。空气中弥漫着惑心浆果的异香、血腥味和黑齿族人身上那股特有的恶臭。
看着地上被制服、依旧在疯狂挣扎嘶吼的俘虏,程然脸上没有丝毫轻松。他弯腰,小心地用树叶包裹起一颗完好的惑心浆果。
“把他们分开看管,严加审讯。”程然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冰冷,“我要知道,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人,躲在哪里,以及……他们如此渴望这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他举起手中那枚奇异的果实,月光下,紫黑相间的螺旋纹路仿佛在缓缓转动,散发着不祥的诱惑。除掉剑齿虎是斩断了明处的利爪,而对付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需要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智慧与耐心。盘古部落的危机,似乎正随着这奇异果实的出现,引向了更深层、更诡异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