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暗流汹涌的河面上。那场因冰场意外和随之而来的控制欲所引发的风波，似乎过去了。林潇南变得更加“听话”，不再挑战他的底线；韩彻也努力克制着自己过度紧张的保护欲，尝试给予她些许喘息的空间。
但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就无法完全弥合。
那无声的紧张感，像细微的尘埃，弥漫在宿舍的空气里。两人相处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少了几分之前的自然亲昵。林潇南会下意识地避免做出可能让他担心的事情，而韩彻的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跟随她，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隐忧。
他们依旧一起吃饭，一起在宿舍看书，晚上他依旧会将她揽入怀中入睡。但拥抱的力度，似乎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夜晚的相拥，也少了些旖旎，多了些无声的相互取暖和确认。
日子在一种略显压抑的默契中缓缓前行。北方的寒冬依旧凛冽，支队的训练和工作也一如既往地忙碌。
这天下午，林潇南在宿舍看书，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潇南同学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声。
“我是，您哪位？”
“你好，我是校学生处的王老师。关于下学期的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岗位申请，有些材料需要你本人尽快来核对确认一下，截止日期快到了。”
林潇南的心微微一沉。助学贷款和兼职对她来说很重要，直接关系到她下学期的学业和生活。之前因为期末和过年，再加上后来和韩彻之间的事情，她差点把这事忘了。
“好的王老师，我明天上午就过去可以吗？”
“最好今天下午能来，最晚明天早上，下午我们可能要去开会。”
林潇南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现在赶去学校，估计正好赶上下班前。
“那我尽量现在过去。”她挂了电话，有些着急。
她拿起手机，下意识想给韩彻发个消息说一下，但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
告诉他，他肯定会坚持派车送她，或者甚至可能想陪她去。但学生处那种地方，他一个穿着制服气场强大的消防军官跟着去，未免太奇怪了，她也不想事事都依赖他，显得自己像个离不开监护人的小孩。
而且，只是去趟学校办公区，很快就回来，能有什么事？
上次的冲突还心有余悸，她不想再因为这种“小事”引发他的过度反应。
犹豫再三，她最终只是给他发了一条语气轻松的消息：
**【我去学校图书馆还本书，顺便借两本新的，很快回来~】**
发送。
然后，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拿起背包，出了门。她打算快去快回，在他看到消息之前赶回来。
走到支队门口，哨兵认识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没有阻拦。
她快步走到公交站，正好赶上一趟去学校的车。
车上，她看着手机，韩彻没有立刻回复。可能是在忙。她稍微松了口气。
到了学校，她直奔学生处办公室。处理材料比想象中麻烦一些，排队，核对，签字，等她弄完出来，已经快五点了。冬天天黑得早，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心里有些着急，赶紧往公交站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屏幕上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韩彻打来的！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调成了静音！
她慌忙回拨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韩彻冰冷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在、哪。”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着冰碴，砸得林潇南头皮发麻，手脚瞬间冰凉。
“我……我在学校……”她声音发抖，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刚在学生处办点事，手机静音了没听到……我马上就去坐车回去……”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
但那沉默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恐惧。林潇南几乎能透过电波，感受到那边骇人的低气压和即将爆发的风暴。
“哪都不准去。”几秒后，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站在原地。等我。”
说完，电话被直接挂断。
忙音传来，林潇南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窖。
完了。
她又犯了他的大忌。
欺骗。失联。
这一次，她几乎不敢想象他会是什么反应。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敢动，真的就那样傻傻地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看着车来车往，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和煎熬。
十几分钟后，那辆熟悉的黑色吉普车如同脱缰的野兽般，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她面前！车轮甚至擦着路缘石，溅起几点雪沫。
车门被猛地推开。
韩彻下了车。
他穿着常服，外面只套了件夹克，像是匆忙赶出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冰封的冷硬，只有那双眼睛，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里面翻滚着骇人的怒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停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带着室外寒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潇南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子，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我……”
韩彻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一把夺过她肩上的背包，动作粗暴。然后，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将她近乎粗暴地塞进了副驾驶座！
“砰！”车门被狠狠摔上。
他绕回驾驶座，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车速快得吓人，在傍晚的车流中疯狂地穿梭、超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
林潇白着脸，紧紧抓着车门上的扶手，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车厢内的空气凝固得像冰，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浓烈的危险气息。
韩彻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像刀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一路无话。
只有引擎的咆哮和轮胎碾压路面的声音，彰显着驾驶者濒临失控的情绪。
车子终于猛地停在了支队宿舍楼下。
韩彻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终于看向她。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彻底的失望和……疲惫。
“林潇南。”他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心，“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林潇南的心脏猛地一缩，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不是……我只是怕你担心，怕你又不高兴……”
“所以你就骗我？”他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更让人心慌，“所以你就觉得，可以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耐心和底线？”
“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忘了调回铃声……”林潇南急得眼泪直掉，徒劳地解释。
“忘了？”韩彻极轻地重复了一遍，那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你的‘忘了’，代价是什么，你想过吗？”
他看着她，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的一切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
“还是你觉得，我的担心，我的害怕，根本无关紧要？所以你才可以这么随心所欲，想隐瞒就隐瞒，想失联就失联？”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林潇南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是……只是不想什么都依赖你……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麻烦……”
“依赖？”韩彻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林潇南，从你决定跟着我的那天起，你就已经是我的责任！我的麻烦！”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负担！但我希望你他妈的能有点安全意识！能让我稍微省点心！”
他的声音终于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楚，砸在狭小的车厢里。
“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
林潇南吓得浑身一颤，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韩彻胸膛剧烈起伏，眼底一片赤红。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用目光将她钉在原地。
良久，那骇人的怒意才一点点褪去，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所取代。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沙哑：
“或许，是我错了。”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有软肋。”
这句话，像一道最终的判决，冰冷而残忍。
林潇南的心脏像是瞬间被冻结，连眼泪都凝固了。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朝着宿舍楼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冷硬。
林潇南独自坐在车里，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周围是冰冷的空气和死一般的寂静。
车窗上，缓缓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外面的一切。
也模糊了她绝望的视线。
这一次，好像真的……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