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难坡,第二战区司令部驻地。
这座支撑起指挥整个西山的绥晋军作战行动的军事指挥中心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
四周戒备森严,岗哨林立,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绥晋军官兵警惕的环顾着四周,提防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
报告!
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报告声,打破了司令部办公室的沉寂。
声音中透着急切,显然是有重要军情需要立即汇报。
进来!
办公室里,随即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却依然威严的声音。
阎柏川司令正半倚在床榻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件。
听到报告声,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手中的钢笔仍在纸上沙沙作响。
自从西山大部沦陷,绥晋军主力部队在日军猛烈攻势下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退守克难坡这一战略要地以来,这位西山的实际掌权者就患上了严重的胃病。
病痛的折磨让他无法像从前那样端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军务,只能勉强支撑着坐在床上工作。
为了兼顾治疗与指挥,嫌来回走动太过麻烦的阎柏川经过深思熟虑后,果断下令将自己的卧室改造成了临时办公室。
如今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里,一边摆放着简单的床铺和药箱,另一边则堆满了军事地图、作战计划和往来电文。
这里不仅是他的起居之所,更成为了第二战区的核心指挥室,许多重要的军事决策和秘密会议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酝酿成型。
是!司令!
一声洪亮的应答后,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直守候在外的参谋官快步走了进来,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挺直腰板,在距离阎柏川病榻三步远的地方立正站定,双手恭敬地捧着那份至关重要的电报。
报告司令,三百师已经回电了!
参谋官的声音刚在病房内响起,原本半靠在病床上的阎柏川立刻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
他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紧张与期待交织的神情。
快说,他们怎么回复的?
阎柏川的声音虽然平稳,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暗藏的焦虑。
事实上,从发出那封电报的那一刻起,这位司令官的心就一直悬着。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要求对三百师而言意味着什么。
阎柏川心里明白,尽管三百师名义上已经划归第二战区指挥,但实际上他对这支精锐部队的控制力几乎为零。
韩冰作为三百师的指挥官,阎柏川对于这个新晋的黑马也算是有所了解,仅仅从他和山城方面的冲突来看,就明白他绝对是个不甘心沦为别人手中棋子的人。
更棘手的是,这次行动牵涉到牛岛实常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这位岛国将领的分量之重,即便是阎柏川自己设身处地地想,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这样的要求。
因此,当听到三百师回电的消息时,阎柏川内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暗自盘算着各种可能的推脱之词,甚至已经想好了被明确拒绝后该如何应对。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阎柏川屏住呼吸,等待着参谋官读出他手中的那封三百师的回电。
长官!三百师回电,说他们愿意将日军将领牛岛实常在近日押送至我第二战区司令部接受处置!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阎柏川原本露出的果然如此的表情突然凝固。
他猛地从床榻上弹起来,锐利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面前的参谋,那双因为连日工作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道慑人的光芒。
长官!三百师的韩冰师长明确表示,他们同意将牛岛实常移交给我们战区!
参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嘶——
阎柏川倒吸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坐回床上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不对劲......牛岛实常可是鬼子中将,
这么重要的战俘,他韩冰说交就交了?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长官!
参谋看着陷入沉思的阎柏川,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韩师长他......又发来了一封电报!
什么?
阎柏川猛地抬头,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困惑与警惕。
他实在想不通韩冰为何会在短时间内连发两封电报,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电报上说了什么?快念!
这个......
参谋支支吾吾,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
混账东西!
阎柏川怒不可遏,重重地拍案而起。
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似的!把电报给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个箭步走上前,粗暴地从参谋手中夺过电报。
当阎柏川展开电报仔细阅读时,他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王八蛋!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几乎掀翻了司令部的屋顶,窗玻璃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暴怒的阎柏川像头被困的野兽,猛地从床上跳下来,一手攥着电报,一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如同拉风箱,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其实,阎柏川如此失态完全情有可原。
因为韩冰在发来的电报中,除了第一封他同意了移交牛岛实常的电报之外,竟然将山城政府发给他的密电原文也一并转发过来了!
而山城政府发给三百师的密电,无异于在阎柏川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此时的阎柏川心中怒火中烧,胸中郁结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愤懑。
再怎么说,他麾下的三百师名义上也是隶属于第二战区管辖的正规部队,作为战区司令官的他理应享有对下属部队的指挥权。
然而山城政府这次发送的这封电报,竟然完全绕过了他这个战区最高指挥官,连最基本的知会程序都没有履行。
这种明目张胆的越级指挥行为,让阎柏川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
他紧握着手中的两封电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必定又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山城那位老人,又开始施展他那套令人诟病的把戏了。
阎柏川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胸中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仔细审视着电报内容,阎柏川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山城政府显然也盯上了三百师手中的重要战俘牛岛实常。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因为这意味着事态正在朝着更加复杂的方向发展。
作为能够在西山屹立长达二十余年不倒的土皇帝,阎柏川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尽管对山城方面这种直接越级指挥的行为感到出离愤怒,但阎柏川毕竟不是鲁莽之人。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开始仔细分析当前的局势。
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他很快就明白了韩冰特意将这封山城电报转发给他的真实用意。
韩冰这封电报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了,总结起来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阎司令,你也不想看到我将牛岛实常交给山城方面处置吧?
想到这里,阎柏川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这个该死的混蛋!
作为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阎柏川岂会不明白韩冰的真实意图?
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想要保住对战俘的处置权?得加钱!
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让阎柏川既愤怒又无奈,但他也清楚,在当前的局势下,自己确实陷入了被动。
正在气头上的阎柏川突然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翻腾,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随即一股钻心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按住腹部,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司令!司令!
一旁的参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阎柏川,声音里满是惊慌,
快叫医生!医生!
嘘...我没事...
阎柏川强忍着疼痛,勉强抬起手挥了挥,示意参谋不要声张。
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但语气中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参谋见状,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床边,让他慢慢躺下。
阎柏川颤抖着手拉开床头小木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棕色的药瓶。
他费力地拧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的药丸,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塞进嘴里。
水...水...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参谋眼疾手快,立即从茶几上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阎柏川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大口,这才稍稍缓过劲来。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药效慢慢发挥作用,胃部的绞痛终于开始逐渐减轻。
司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参谋看着阎柏川痛苦的样子,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无奈。他知道司令这次是真的急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