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非攻领域”在怨念狂潮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如同暴风雨中的琉璃灯盏,光芒明灭不定。禽滑素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机关箱匣的过载嗡鸣声越来越尖锐,几个主要承压的构件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林煜和碑使将自身的力量催谷到极致,勉强维系着这方寸之地的稳定,但谁都明白,这绝非长久之计。
【不死怨匕】将绝大部分的怨念与力量都倾注在了摧毁这个胆敢“污染”其力量源泉的障碍之上。那苍白色的怨火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疯狂抽打、侵蚀着淡金光罩,领域的风雪因此变得更加狂暴,易水的呜咽也化作了尖锐的嘶嚎。无数荆轲虚影不再凝滞,它们齐刷刷地转向光罩方向,空洞的眼眸中燃烧着与本尊同源的毁灭欲望,张开嘴,发出无声的诅咒,加剧着怨念的冲击。
压力,如同不断增高的水银,挤压着光罩内的每一寸空间,也挤压着林煜三人的神经与意志。
就在这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一直作为领域背景音、充满了循环怨怼与不甘的筑声,突然变了!
一个音符,突兀地,挣脱了那永恒的、机械的悲慨旋律。
它不再高亢激昂,不再充满戏剧性的杀伐之气,而是变得极其低沉,极其沙哑,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弦音甚至带着一丝……走调的颤音。
这声突兀的音符,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让整个狂暴冲击的领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滞。
紧接着,更多的、脱离了原有循环轨道的音符,挣扎着,从那片被怨念固化的乐声中,艰难地渗透出来。
它们组不成完整的旋律,支离破碎,时断时续。
但它们所蕴含的情感,却前所未有的真实。
那不是对“刺秦”壮举的烘托,不是对“悲剧英雄”的礼赞,甚至不是易水送别时那种被仪式化、被众人情绪放大的悲壮。
那是一种……纯粹的、个人的、深入骨髓的悲伤。
是友人离去,明知永诀,却无力挽回的痛楚。
是回忆起燕市纵酒、高歌狂笑的往昔,对比如今天人永隔的惘然。
是看着挚友一步步走向自我编织的毁灭陷阱,却无法将其拉回的无力与心疼。
这乐声,不再为“刺客荆轲”而奏。
这是在为那个曾经一起喝酒、一起论剑、有着鲜活喜怒哀乐的——“荆卿”本人,奏响的……最后的哀悼!
是高渐离,跨越了时空与领域的界限,以其对友人最本真、最未被符号化的记忆与情感,在这一刻,发出了属于他个人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绝响!
这真实的悲音,如同一点微弱却纯粹的星光,刺入了这片被苍白怨火与循环悲剧所笼罩的黑暗领域。
“嗡——!”
【不死怨匕】核心处,那正在疯狂输出怨念的意识,如同被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震颤!
那汹涌扑向“非攻领域”的怨念狂潮,威力明显衰减了一瞬!
领域内狂暴的风雪,势头也缓和了些许!
最重要的是,那些无数个荆轲虚影,它们那充满了毁灭欲望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迷茫与挣扎!一些虚影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飘渺的、真实的悲音,动作不再那么整齐划一,充满了机械的怨毒。
这真实的、针对“荆卿”而非“符号”的悲恸,与荆轲自身那已经完全异化、追求“名”之不朽的执念,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
它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此刻【不死怨匕】内部那个扭曲意识的“非人”状态,提醒着他,他曾经作为“人”所拥有过的、真实的情感连接。
这提醒,对于已经完全沉浸于自身悲剧美学的荆轲而言,是痛苦的,是难以接受的!
“渐……离……”
一声极其微弱、充满了混乱与痛苦的呓语,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水底传来,自【不死怨匕】的核心深处溢出。那不再是疯狂的咆哮,而是带着一丝……被遗忘许久的、属于“人”的颤音。
虽然这声音瞬间就被更汹涌的怨念淹没,但那瞬间的动摇,是真实不虚的!
“机会!” 林煜眼中精光爆射!
高渐离这源于至诚友情的绝响,虽然无法直接摧毁领域,却像一把钥匙,在荆轲那完全封闭的执念外壳上,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露出了其内部那尚未被完全磨灭的、属于“荆轲”这个人的,最后一点真实!
禽滑素也感受到了压力的骤减,她强忍着身体的虚弱与机关的负荷,全力维持着“非攻领域”,为林煜创造机会。
碑使的数据流疯狂运算:“检测到核心意识出现短暂逻辑混乱与情感回溯!外部意念连接干扰效果因内部动摇而提升至31%!建议集中力量,扩大此情感裂缝!”
林煜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将自身的精神力再次凝聚,但这一次,他传递的不再是冰冷的历史真相,而是……共鸣。
他共鸣着高渐离那真实不虚的悲恸,共鸣着那份对友人迷失的痛惜,将这份纯粹的情感力量,如同温暖却坚定的水流,导向那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的执念核心!
“荆轲!听见了吗?这是高渐离在为你哭泣!不是为了‘刺秦的荆轲’,是为了那个会笑、会怒、会与他击筑高歌的‘荆卿’!”
温暖的、属于“人”的情感洪流,与高渐离那支离破碎却真实无比的筑声一起,涌向了那被苍白怨火包裹的核心。
【不死怨匕】剧烈地震颤起来,苍白的怨火明灭不定,仿佛内部在进行着极其激烈的斗争。那怨念的狂潮不再那么集中,变得散乱而狂暴。
领域的风雪更加凌乱,易水的呜咽声中似乎也夹杂了别样的情绪。
那些荆轲虚影,有的抱头嘶吼,有的茫然四顾,有的甚至流下了……苍白色的、由怨火构成的泪水?
高渐离的绝响,如同在永恒的黑暗囚笼中,投入了一束微弱却真实的光。
它无法照亮整个囚笼,却让囚徒看到了自己被锁链束缚的身影,以及……锁链之外,那早已被遗忘的,名为“真实”的世界。
而这,正是打破这永恒循环的,最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