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的残影在身后扭曲、崩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林煜在禽滑素的搀扶下,勉强维持着【界隙行走】,每一次空间跳跃都像是在刀尖上舞蹈,消耗着所剩无几的力量与精神。他胸腹间的剧痛并未缓解,【封狼居胥】被强行打断带来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他的经脉。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调息……”林煜声音沙哑,嘴角不断溢出血沫。
禽滑素紧抿着唇,点了点头。她同样消耗巨大,机关零件在之前的自爆拦截中损失惨重,内力也几近枯竭。她扶着林煜,试图在这片由吕布记忆碎片构成的、光怪陆离的时空中,寻找一处相对稳定、煞气稀薄的“安全区”。
然而,【无双虓魅】的追猎,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恐怖,更加不死不休。
仅仅在他们抵达下一片扭曲区域——一个仿佛是濮阳城废墟与漫天火矢交织的诡异空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股熟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便如同跗骨之蛆,再次从天际席卷而来!
“找到……你了!!”
那非人的咆哮穿透空间壁垒,直接轰击在两人的意识层面。暗红色的煞气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污染了这片天空,【无双虓魅】那扭曲的身影在煞气中凝聚,方天画戟带着撕裂一切的寒光,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藏身的一片断壁残垣劈下!
“走!”
林煜强提一口气,再次发动【界隙行走】。这一次的跳跃更加仓促,更加不稳定。两人从虚空中跌落时,出现在了一片赤地千里的荒原,远处有奔腾的大河虚影,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这是吕布记忆中某些残酷战役的映射。
可喘息的时间甚至更短。
仿佛他们身上被种下了无法摆脱的印记,无论逃到哪里,那片暗红的煞气与冰冷的戟锋都会如影随形。有时是他们刚落地不过片刻,有时甚至是在【界隙行走】的穿梭过程中,都能感觉到后方那狂暴的力量在强行撕扯时空,试图将他们从中揪出!
【孤星】业债的效果,在此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显现。
它不再吸引普通的恶意,但林煜身上那份沉淀了的、属于霍去病的孤高意蕴,以及他自身作为“破局者”的独特气息,在【无双虓魅】的感知中,却如同黑暗中最明亮、也最值得摧毁的“星辰”!其他时空碎片中或许也存在一些强大的能量波动,但林煜这颗“星”,对只为寻找并粉碎“最强”而存在的虓魅而言,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追猎的优先级,被提到了最高!
疲于奔命。
真正的疲于奔命。
他们穿梭在一个个吕布记忆的碎片中:曾经富庶的徐州城化作了鬼蜮,街道上游荡着被煞气侵蚀的军民幻影;雄伟的长安宫阙只剩下断壁残垣,龙椅被一柄插在地上的画戟虚影取代;甚至出现了并非三国时代的场景——一些来自其他时空、被吕布击败或视为目标的强者烙印,也在这鬼域中显化,但无一例外,都在【无双虓魅】的无差别攻击下哀嚎破碎。
林煜的伤势在一次次强行催动力量下不断加重,新获得的【荣殇】业债在接连的败逃与绝望中蠢蠢欲动,加深着他的无力感。禽滑素的机关储备几乎耗尽,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她始终紧跟在林煜身边,用残存的墨家心法为他稳定伤势,用敏锐的洞察力在绝境中寻找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有一次,他们被迫入绝境,躲入一片似乎是并州早期、风雪交加的山寨投影。林煜靠在一个冰冷的木桩上,剧烈地咳嗽着,鲜红的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样下去……不行……”他喘息着,眼神因失血和疲惫而有些涣散,“他……不会累……我们……撑不了多久……”
禽滑素跪坐在他身边,用撕下的衣襟蘸着好不容易凝聚的清水,小心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
“撑不住,也要撑。”她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如同风雪中不肯熄灭的烛火,“墨家守城,虽九死其犹未悔。”
林煜抬眼看着她。她鬓发散乱,衣衫破损,脸上沾着尘土,但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却映着他的身影,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与子同袍的决绝。
就在这时,风雪骤然加剧,天空再次被暗红浸染!【无双虓魅】的咆哮由远及近!
“又来了!”林煜挣扎着想站起,却一阵踉跄。
禽滑素猛地站起身,将最后几枚刻画着防御符文的机关木片塞到林煜手中,自己则转身,面向那煞气涌来的方向,双手结印,淡青色的内力如同风中残烛般亮起,准备做最后的、徒劳的抵抗。
那决绝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林煜的眼。
不能……绝不能让她……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混合着【虓狂】业债那尚未被完全掌控的暴戾,猛地从他心底涌起!他低吼一声,一把将禽滑素拉到身后,尘缘剑爆发出不稳定的、带着血色的光芒,竟主动迎着那撕裂风雪而来的画戟虚影冲了上去!
“林煜!”禽滑素惊骇的声音被淹没在碰撞的巨响中。
轰!
林煜再次被狠狠击飞,但这一次,他在倒飞途中强行扭转身体,【界隙行走】的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黯淡、混乱,却险之又险地裹住了两人,再次消失在破碎的时空之中。
这一次,他们跌落的地方,是一片死寂的、布满了断裂兵器和破碎旗帜的战场中心。天空是永恒的血色黄昏。
林煜趴在地上,几乎失去了意识。禽滑素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戟伤,看着他因强行催谷而微微扭曲的面容,一直强撑的冷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血和汗黏住的头发,指尖微微颤抖。
无尽的追猎,如同永无止境的噩梦,消耗着他们的生命,也淬炼着某种更深的东西。在这绝望的奔逃中,两颗心的距离,被生死与共的依赖,拉得前所未有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