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年期间,大武朝堂愈发动荡。
天师苑那场大火,恰似一条引线。
老皇帝不再执着于招揽天师炼丹求长生。
可这份消停换来的并非安稳。
反倒是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龙椅上的身影日渐枯槁,连朝会都时常缺席。
大武的天,自此开始倾斜。
皇帝病重,储位悬而未决。
众位皇子的争斗瞬间从暗处翻到了明面上,昔日兄友弟恭的假面碎得彻底。
朝中文武百官也如潮水般分成了几大派系,人人皆如踩在刀尖上博弈。
安王君永裕身兼户部尚书,早早投靠了二皇子。
大武的国库、漕运、盐铁命脉全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二皇子一派凭此底气,行事越发张扬,连户部的账目都敢明着做手脚。
此举只为给二皇子拉拢人心、囤积粮草。
另一边,魏国公谢崇威本就是三皇子的岳父。
更兼任兵部尚书,京畿大营及边军将领中。
半数是他的门生旧部,大武的兵权如同铁桶般被他护在三皇子麾下。
两方势力水火不容,朝堂上但凡涉及军政、财权的议题,必是一场唇枪舌剑。
有时争执得急了,官员们甚至会在金銮殿上拍案而起,全然不顾皇家体面。
身为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的沈敬章,成了朝堂上唯一的“中立派”。
他看着二皇子与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
既不站队,也不劝谏,每日只是按部就班地处理政务。
吏部选官任官依旧遵循旧制,可这份中立在乱世中如同风中残烛。
谁也说不清他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还是早已对这乱象心灰意冷。
唯有御龙卫依旧是铁板一块,他们直接听命于病榻上的老皇帝。
手中握着监察百官、护卫宫禁的权力,既不向二皇子低头,也不与三皇子攀附。
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让这场夺嫡之争多了几分忌惮之意。
却终究拦不住那愈演愈烈的混乱。
最近这一段时间,夺嫡之争越发激烈。
被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动辄就是抄家灭门的惨事。
即便是京都这座天子脚下的城池,也再无往日的太平。
白日里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商铺多半半开半闭。
掌柜的守着柜台,眼神里透着十足的警惕。
到了夜里,更没人敢随意出门,生怕平白无故被卷入纷争。
前几日还在朝堂上议事的御史,
不过是弹劾了二皇子麾下一名官员,就成了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当晚府中便燃起大火,满门无一生还。
次日清晨,只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与满院焦糊味。
京中百姓提及此事,无不噤若寒蝉。
朝堂乱成了一锅粥,朝堂之外的天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各州府的官员要么忙着攀附皇子派系。
要么只顾着中饱私囊,根本无人顾及民间疾苦。
各地的宗族、乡绅趁机占地抢粮,争端四起,矛盾激化之下。
有些地方甚至爆发了民变,官府派兵镇压,结果却是越压越乱。
更让人心慌的是,周边的小国也瞧出了大武的虚弱。
屡次派兵冒犯边境,烧杀抢掠,边军将领急报一封接一封送进京都。
被皇子们的争斗搁置在案头,迟迟得不到援军和粮草。
只能眼睁睁看着边地百姓流离失所。
仿佛连老天也看不惯这人间乱象,大武各地接连数月滴雨未下,赤地千里。
田地里的庄稼全都枯死了,河床露着干裂的土块。
百姓们掘井三尺仍寻不到一滴水,只能背井离乡,一路乞讨着奔京都而来。
他们以为天子脚下总能有条活路。
可如今的京都,早已自身难保。
各城门处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老弱妇孺瘫坐在路边。
有的怀里抱着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孩子,有的便直接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城门口的兵卒拿着长枪驱赶,哭声、骂声、哀求声混在一起。
成了大武王朝最悲凉的图景。
内有皇子争位、官员倾轧、流民遍野,外有敌国环伺。
再加上这场旷日持久的天旱,如今的大武,早已民不聊生,风雨飘摇。
在这大武,只有两个地方还算安稳,其中一处便是湖川乡。
自从这些年云游观建成之后,一直庇护着乡邻,乡邻感念其恩,使观中香火鼎盛;往来香客守礼,连带着周边村子也日渐富裕。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瘸着一条腿的邋遢老道——张玄尘,
如今竟是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身整洁的青衣道袍,就连样貌都比之前年轻了一些。
这三年来,张玄尘修为进展颇快,如今已踏入炼气中期——当年半吊子仙师三年仅能突破一层,他这速度已算顶尖。
这份突破,他心里也有数,多半要归功于他曾经是玄真门道子之时的传承。
随着修为日渐深厚,他对玄真门也有了一些猜想,心中的念头愈发笃定,
这玄真门,说不定真的保留着完整的修仙传承。
除了修为的精进,还有一桩事,也被他暗暗记在了心上。
当年与玄真门的恩怨,也该找个时间回去做个了断。
先前就听那小子说过,上门打脸这事儿,可是老爽了。
另外一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这京都西郊河田庄。
别看这个地方只住着十几家佃户,只有几十亩田地,
但这两年,在李子游带领下,庄稼越种越好、年年高产——因护城河在侧,他偶尔还能引来雨水,即便外面大旱,也影响不到这几十亩地,庄稼想不好都难。
如果不是附近多了一些难民,这几家佃户,
可能还真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了那般模样。
不过也有一些宵小过来闹事,全被郗合倪带人赶跑了。
毕竟他还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户部主事,却有一定的威慑力。
这三年间,正如道长所言,他毫无升职机会,对仕途的执念日渐淡化。
近来想到不少踩着他上位的同僚都已抄家灭门,他总莫名后怕、汗流浃背,不知不觉竟生了辞官的念头。
李子游回来之后,先去帮那些佃户看了一下他们种的地。
这几年,佃户们也算是把种地的精髓学到了。
然后又回来打理那四块闲置的地。
这些佃户没有一个人不夸道长得好,但是总对一件事感觉到奇怪。
那就是那四块闲田,三年了,一直闲置着,也不种谷子,也不种蔬菜。
道长还整天在那地里瞎忙活,有的时候把土堆在一起,有的时候又把土撒开。
这三年里,他翻来翻去,佃户们愣是没看明白他那么做的用意。